姒兰君随着楚凝回到梨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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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沿着海棠湖畔绽放,回廊外的轻纱牵扯尾部红铃,一步一曳,梨香混着木檀,嵌入墙面,琴面置于内帘。
侧角一方书架,放着规整一列的乐谱,姒兰君随手取下一本。
页边泛黄,页尾几处夹带几道褶皱。
把乐谱还回书架,可惜她不作钟子期,听不懂古琴意。
楚凝换衣之余,她拿出那盒在小贩手里买来的唇脂。
珠帘扬起,一条月烟色绸裙直缓而下,身姿匀称,眼眸流转,几分魅态传然而生,不愧是花魁,唇脂向前一移,“今日偶然所见见的,不知合不合姐姐心意?”送礼平静,不似旁人和花魁亲近的局促。
楚凝并未接过,指尖挑开盖扣,指腹揉过唇脂,轻点唇央,“哥哥,好看吗?”
楚凝这番作态,姒兰君并不觉意外,赞同道:“好看,许久不见,姐姐愈发更显风韵。”
唇态如梨,面若凝脂,风情余味十足,旁人见了只怕更要和她拼命。
方才的扯金铃她便配合老鸨,演了那一出。
金铃一直藏于楚凝手中,只待她看准扯动之人,拨动金铃,
那人说的串通倒也是实测,望月楼本就靠取年关表演赚取入场费,用于展示花魁姿色,介绍新面孔给大家认识。
可没想到会有人花费五千两买个笑话,形势所迫,她也只好陪同。
楚凝收下唇脂,朱唇轻启:“上月京中传闻来了一位沈巡按,哥哥就被诬陷“走私血玉”。”长睫遮帘,暂留须臾,“几日前望月楼来了几位喝醉的客商谈论此事,原先哪几箱里的东西只怕和哥哥信中所提无误。”
“不知何时,箱子里的东西就被换成了血玉。”
楚凝拿起她的手,食指沾上茶水,缓缓在掌心落下一个安字。
箱子里的东西起先为姒芯所为,她在大牢中便就有所猜测,期间中了谁家的道,她虽疑心安家,终归还是顾着几家颜面。
收回手,擦去水渍,提起茶壶,为她添上一杯,“多谢姐姐,今日像是来了许多新面孔,我方才好像瞧见安家公子也在。”
“安家公子并不常来,倒是安家小妹,偶尔假扮男装打听你的下落。”
楚凝趣味一笑,知晓对方又在打趣,茶杯递给对方,无奈开口:“姐姐,你我相识多年,应知我对安蕴并无心思。”
茶水向上冒着热气,楚凝接过茶杯,眼底水雲聚合,“那真是襄王无梦,神女有心。”
“安家小姐容貌出彩,这些年尚未出阁,可不就是为了你。”楚凝继续打趣。
姒兰君不愿在此事上多做口舌,拿出沈鹤安赠与的玉佩,“近年来您为我打探消息,兰君无以为报,现下唯有这块玉佩相赠。”
“姐姐来日若是遇险,或是不想再栖身于这望月楼中,便可用此脱身。”没能等出想要的回答,楚凝借故调侃一句,收下玉佩,掩下心中几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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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家乡闹饥荒,楚凝一家子抱着弟弟逃了,把她丢给隔壁邻居一家,那家人本是要吃她,她身子小跑得麻溜。
楚凝一路跑不敢回头,紧窜乱窜竟让她给甩掉了。
一路不敢停下一步,害怕半路冲出人来,扑地把她给吃了。
饥荒时,大家易子而食,早就成了常态。
或是老天爷怜悯她,被这望月楼的老鸨捡去,凭着样貌出众,再也不用衣不蔽体,吃别人吐下的食物,不用干着楼内女奴的活,也不像其他姐妹到了年龄开瓜。
十七岁那年,一朝选为花魁,那时的楚凝还不明白花魁是什么,只记得老鸨合不拢的嘴角,数不清的钱财,真当自己是她的骄傲,心中也跟着开心。
半夜,那位满腰横肉,满嘴酒态的客人压在身上,试图扒开她的裙带,楚凝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逃出望月楼,和幼时一样不知停往前跑。
可惜这次没有那么好运,楚凝还是被他们捉到。
口中塞入布条,正当她心灰意冷之际,她遇见这十几年未曾触摸的月光,姒兰君没有对勾栏瓦舍的偏讥,没有畏惧龟奴的要挟。
拿出钱来买下她的花魁夜,独自在外干坐一夜。
她才知,那时她父亲方才过世,家族地位不稳。
姒兰君曾想为她赎身,老鸨开出两千两黄金高价,姒兰君退而求其次,向萧家小姐借钱,将她养在这望月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