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竹心中一颤,自知说错话,慌乱辩解:“妾身是......”
“吴大夫怎么说?”
没想到姒兰君转而问及此处,清洗碗筷动作迟了几分,转而灿笑,“吴大夫说家主的伤不出几日便好了,就是不能沾水。”
“家主的体寒,吴大夫说了,按照老方子给您调养。”放下碗筷,缓步给她掖了掖被子,“家主,这几日就安心养着吧,妾身会一直近身照顾您。”
——
姒兰君慵懒躺在太师椅中,灰雾松软毛毯,将她四周裹的严严实实,左侧一炉生的火热茶炉,热气与冬季寒意衔接,化成细小的雨滴,落在身畔梅间,花叶载着水汽坠落托盘。
斜倪的朝阳迎面走来一抹身影,宝蓝色的窄袖长腰便袍,腰间别着一把长剑,马尾随着动作摇晃,蓝玉左膝跪地,右手搭在膝盖,虎口处的老茧随着衣料的颜色,显得暗沉些许。
在家休养第二日,那位沈大人提印上鞍,姒兰君顺势也弄清楚这位沈大人背后来历,沈鹤安,十七岁,早年京州人士,后因家族牵扯先皇德妃巫蛊事件获罪流放。
当今圣上继位后,沈鹤安一家得到平反,奈何父母流放途中,不幸感染瘟疫去世,独留沈鹤安这一棵独苗。
查询走私案件,缉拿罪犯,审讯,上报朝廷,等待朝廷决裁,少说也要四五日。
当日未时,沈鹤安当众将许广几人处决,顺势牵连一些小商人也被他伙同“走私血玉”罪名抄家。
落狱,抄家,烧毁按察院院判文书,先斩后奏。
这一连串的动作,落在一个普通官员手里,都会落个越俎代庖的罪名,先皇德妃可是当今圣上生母,巫蛊事件后,德妃母家一朝陨落,到如今老的老,死的死,唯一一个年轻敢干独就沈鹤安一位。
可不得上赶着给自家皇帝表哥面前表现表现?眉眼微沉,心中浮现一个念头。
“主子,张露在前厅吵着要见您。”估摸主子心情不错,蓝玉适当开口。
“老夫人呢?”一双玉手提起炉盖,热气瞬间扑了个满怀。
“老夫人带着小姐还有表小姐为您去寺庙祈福。”
“张露说您再不见她,那她便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头撞死在府里。”炉盖一抖,湘竹忍不住轻笑,继续手中醒茶的动作。
蓝玉被这一声轻笑逗乐,严谨的假面差点崩塌,咳了声,继续道:“她说姒芯是听了主子的吩咐去取释放文书,左右也是替主子讨公道。”
“整整三日,却没见她婆母回府,据说自打进了官府就再也没见出来。”说完,蓝玉嘴角憋不住上翘。
姒芯和张露这一对婆媳,口口声声为了主子着想。
临到关键时刻,这两人只想着如何分家,日日巴不得主子死在外面,一辈子无所出,可就便宜她那宝贝儿子。
姒兰君轻咳,眼尾泛红,似是被这一番话伤到心般,连湘竹递到唇边的茶也忘了喝,“扶我去前厅。”
姒兰君的修竹苑距离前厅隔着一处假山,两道回廊,距离前厅不过几步之遥,传来张露那句“不活了”,下人劝阻声夹带茶杯椅凳摔响。
湘竹和蓝玉不约而同捂着笑,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痛快,姒兰君瞥了两人一眼,各自咬住下唇同频摇头,上扬的眉梢显出两人幸灾乐祸的神情,低帘叹息,由着两人去了。
临进厅口,茶杯砸在门沿,溅出的茶水洒在锦裘,碎片划过一道锋口,姒兰君今个一套轻水束袖长袍,因着体寒披着厚实的云水袄裘,绣着仙鹤花纹的祥云,如今被张露一砸,鹤纹顺势掉落空中。
张露方才寻死的做派,待瞧清来人后,身后发凉,若非身后丫鬟及时扶稳,她若顺势跌下,可就真没了孩子。
下人见此纷纷跪下,害怕家主迁怒。
“兰君表哥...”张露双腿止不住发软,靠着丫鬟,止不住的哭腔,来时夫君便说无论如何也要逼得姒兰君出面相见。
“表哥,婆母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给您讨公道,她三日前进了官府就再也未曾出来。”张露在丫鬟怀里,哭的死去活来,湘竹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极快藏住,轻声安慰道:“张妹妹,我们家主自打回来,反复高热不退。”
“妹妹不来看望倒也罢了,不知我们何处得罪了妹妹,妹妹也不该如此待我们家主。”
“若是真砸出个好歹,张家姨母如星如月待家主,只怕是也会心日难安。”挤出几滴眼泪,掩面哀伤。
张露气的面色一难,一个妾室姨娘竟敢和她称起姐姐妹妹,姒兰君非但没有呵斥,竟对她纵容安抚,全然不顾张露这个正家主母的颜面。
眼中闪过一抹嫉狠,正欲开口时,娇柔声调再次插入,“家主,您这套仙鹤云水袄裘,可是您及笄礼时,姨母送您的礼物,如今却被.....”
姒兰君捂住胸口,咳了几声,吩咐下人起身。
四处散落成堆的碎片,歪斜的桌椅,湘竹提起裙摆小跑惊呼:“天呐!这白瓷窑盏,这八仙桌桌椅,都快清算多少银钱。”招呼下人清点受损物件。
算珠不断推动,湘竹清点声,张露整个身子瘫软,只差一口气没晕过去。
刚想装晕,湘竹率先制人,“报官这得报官!”扭着腰惊呼,故作害怕钻进姒兰君怀里,“家主,姒姨母如今下落不明,家里突然损坏那么多东西,还都是老夫人素来喜爱的物件。”
委屈瞄过张露一眼,“她老人家回来定会生气的,依妾身看还是移交官府妥当,一来不算冤了张妹妹,二来不损两家的交情。”娇滴滴在她怀里娇嗔。
姒兰君搂紧湘竹腰侧,宠溺一笑,轻点鼻尖,“全都依你。”
眼看姒兰君被这狐媚惑子蛊住心神,张露咬紧牙关“我赔,请兰君表哥救我婆母。”与最初嚣张气焰不同,此时的张露是真怕姒兰君一时头脑发热报官。
只听姒兰君独宠湘竹这个小狐媚子,为了她,迟迟未曾娶妻,防止这个狐媚子再吹耳边风,张露急忙讨过一张损耗清单,顾不上礼节,狠狠瞪了她一眼,带着丫鬟离去。
松开湘竹,对着厅内下人,“都辛苦了,跟着湘姨娘去账房领赏吧。”
下人们喜不自胜,纷纷道谢,没有受到牵扯已然是万幸,没想到还会有赏,美滋滋跟着去了。
——
带着蓝玉回到修竹苑,彼时的火炉泛着余温。
张露的公爹和夫君从来不出面掺和,哪怕姒芯这次登门闹出分家的意图,两人还是如是观做派。
其一女人间拌嘴消停几日也就过去了。
其二将来她若是早死,那位表弟有幸过继,也得改口尊称姒母为母亲。
其三继承旧制在那压着,他儿子要做姒家当家人,他们两人自然不愿和姒家闹得太僵,再者女人间不懂事,闹出的笑话,关他们男人什么事?
她这回也是效仿姨父表弟做派,女人间的事,关她什么事?由着湘竹处理。
石桌前不知何人留下一封信笺,拿起一瞧,落款处赫然三个大字:沈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