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忽而冒出的信,唤来下人询问方知,在他们离开修竹苑时,沈大人派人送来,因着家主不在院中,便就放在此处。
姒兰君躺回太师椅,茶杯中的茶叶泛着银尖,茶水受着寒气波及,色泽下沉,舌尖泛起点点涩意,掩鼻轻咳。
蓝玉蹲身加入炭火,“姒芯出事第二日,张黔前去拜见沈大人,临走时面带春风。”
“不知怎的,张家送去的东西,那位沈大人一概不收,尽数退了回去。”
“对外声称,公务繁忙,不再见客。”
想到张黔那副吃瘪样,蓝玉动作不由乐得快了几分。
“今日,那边放出话来,张家若是再敢派人叨扰,一率当贿赂朝廷官员处置。”咕噜咕噜沸声涌现,揭开壶盖,缓缓倒入茶叶,“张家无路可走,这才攀扯主子。”茶体绕着热气聚拢,岿然散去,周而复始。
烟雾缭绕间,一袭镐素便袍,低垂在门前,发间夹着几根银线,下颌的胡须泛着雪光。
姒兰君双手靠近炉侧,拦住蓝玉扇风的动作,掌纹逐渐回温。
蓝玉颔首前去,接过老者手中银袋,听得那人交代几句,不咸不淡让对方退下。
“主子,这是张家送来的银子。”属下方才对过了,按照湘姨娘的算法,足足有五千两。
“张家那边账房先生,拖属下给您带了几句话。”姒兰君神色未变,适才抽出信笺查看。
“近日因着姒芯的事,全家上下乱了套,一直不得空来见主子,望主子万万不要寒心。妇人之流尚不清事,请主子念在两家近亲,网开一面。”
“多出的两千两,权当姨父代替张露这个表弟媳给您的歉礼。”
几句话里将自己摘了个干净,落个恶妻,恶媳在外,贤父,贤夫在内的名声
沈鹤安送来的信笺简洁明了一句:“官府,相叙,这位沈大人不见是会平白打趣人的,回京几日,不见他对萧、安两家如此“亲近”,独独对她。
蓝玉一头雾水,瞧着姒兰君一把将信笺丢入火炉,试探开口:“沈大人说,张家再去人,当贿赂朝廷官员罪论处。”
蓝玉私心不愿主子和那位沈大人走的过近,先前无故挨了一顿刑罚,外界流言尚未平息,实在不宜和官府的人来往亲密。
主子若是真应了那一家狼子请求,岂不正中他人的意,姒老夫人,小姐,表小姐,连带今日故意给张露羞辱的湘姨娘,往后日子只怕更难过。
眉心紧凑,“主子,您不能去。”
对上蓝玉担忧的眼眸,“我不看两家关系的面上,也得看在母亲的份上。”
姒兰君怎会不知张家毒意,张露的公爹张黔,也就是姒芯的丈夫,外人眼中,张家姒芯一人独大,实则内里上下都是由他来做主,在外惯会做足“怯懦”“怕妻”的形象。
前几日分家,今日求死,没有张黔点头,张露万然不敢闹得如此难看。
闹到最后,一句为了妻媳心肝交瘁,不得已昏了头说辞,博得一个体谅妻子好名声。
如今钱已经到了手中,自己也收下了,姒家变相答应张家请求,载着沈鹤安邀约,左右都是要去一趟。
姒芯姨母打着为自己讨公道去的官府,做侄子的理应看望。
对姒芯若是过于冷淡,日后落下见死不救,罔顾骨肉名声。
抬手打断蓝玉还想劝说的念头,吩咐下人取来面具,理顺衣周褶皱。
——
马车朝着官府驶去,蓝玉驾车,几次蠕动的唇角最终以无声告终。
车厢中端垂下的红绳,有保平安的寓意。
红绳尾端挂着一块无事牌,镂空的雕花,一颗兰芯中端屹立。
姒兰君裹紧外衣,汤婆子往上贴合几分,腹部的暖意让寒意消散,红绳顺着动作擦过她的发丝,姒兰君心绪卷起一团细麻。
平郁的心凄顺势爬上她的眉间。
车轮缓缓停下,红绳顺势平稳,姒兰君刚想嘱咐蓝玉的动作吞落,自顾下车。
或是动作过快,亦或是几日前从这离去记忆太过深刻,脊背处那块伤疤泛痒,酥麻的感触窜过指尖。
吴大夫说过几日就好了,泛痒就是在长新肉。
姒兰君虚步未近几步,刘铺头倒先开口:“姒当家的,沈大人在侧院恭候多时。”面色紧绷,拱手说道。
和茶楼相见不同,刘铺头态度缓和,听得吴大夫所言,受刑时,若非刘铺头有意留情,她只怕着会还得在床上躺上几日,抬手以示谢意。
唇角浅稀,银边绕潢面具衬得姒兰君这张本就幼态的面容,颇有几分二十出头熟态,西风绕起浮动,裘面仙鹤浮游。
眼底神采一略而过,侧身挪开脚步,伸臂拦住蓝玉。
“冒犯了,沈大人吩咐说只见姒当家的。”
蓝玉嘴角一撇,顾忌主子安危,顺承留在马车坐立,瞧着自家主子身影渐渐隐没,冷冷摩挲剑鞘。
跟着带路衙役,抬眼一瞧正是许三,谄媚引着姒兰君往内,“姒家主,您老大驾光临,小的这就带您去见沈大人。”
“姒家主啊,我们沈大人可是个做事勤谨得主。”
“哦?”姒兰君故作不知。
“我们这位沈大人,刚上任不到几日处置那几个走私犯,为民除害。”语气中尽显得意。
“姒家主,您这下来和我们沈大人谈买卖,简直就是明智之举啊!”眼中止不住的兴奋,仿佛待会面见沈鹤安的不是她,是他许三一般。
“我们大人对于那些贪墨的小人,无论是官员还是商人都是依法处置,图得就是一个公平公正,绝不会让您亏本。”扶着姒兰君小心跨过石阶。
听进许三的保证,留心打量四周,环境肃静,布置简洁单调,最多的装饰莫过于石块堆砌景色,沈鹤安是想借许三的口来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