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担心你们。我是,我是担心我自己。”有时候,我觉吴昊总问些像是玩笑的问题。
当我把小时候因为看人打架而被人踢到流鼻血的惨痛经历后,吴昊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说:“原来你这么胆小啊。”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的,你不能说出去。”这可是我的第二大“耻辱”。至于第一大耻辱——学前班在厕所被人泼水的事,我打算永远烂在肚子里。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也要套知吴昊一个秘密。
我问他:“你,为什么转学?”
吴昊收住了笑,说:“家里公司破产了。”
破产?我的脑里一下子闪现出电视剧里商界富亨破产富贵少爷流落民间的种种,这种事我还以为只是随便写写的呢。这吴昊,原来是落魄小王子啊。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想的是,要不是真的选无可选,他不应该来我们学校的。
“我外婆在这里。家里出事后,我爸妈没有时间管我,就让我来这边上学。”吴昊抬头深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比城市清新。”
夕光照在他白里透红的脸上,鼻尖上长着一颗灰色的痣,粉薄的嘴唇微开着。风吹起他细软的棕色头发,柔软得像小鸟背上的羽毛。他还是和两年前照片里一样,只是高了很多。
我看得入了迷。
他用手指弹了我的额头一下,羞涩地笑着说:“你不是早就见过我了吗?”
二年级的时候,程家华曾给我看过一张照片,里面的小男孩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脖子上系着红领巾,小鼻薄唇,眉眼笑得像乖巧的小猫咪一样。小灿还时不时趁着程家华不在,从他的笔盒里拿出照片来看,小灿说这个男孩真好看。
吴昊斜嘴一笑,颇有意味地说:“你的事,我知道很多。”
我故作镇定地说:“我能有什么事?你才刚来,能知道什么。”
“学前班的时候,在厕所里,你被人.......”
“不要说!不要说......”我冲上去阻止吴昊把我的糗事说出来
吴昊一边躲一边闹着要说,追得我气喘吁吁。他停下来,按着我的头说:“你赶紧长高一点吧!”
我丢了一个白眼给他。
他看着我,一脸认真地问:“你能考上中心校的,对吗?”
我犹豫了。
他坏笑了一下,说:“你要是考不上,我就把你的糗事说出去。”
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最好不要考上,这样就可以保住我的英名。
他踢着脚,回过头来说:“我是一定会考上的,你最好跟着来。”
如果他知道我们学校是全市排名垫底的那一所,可能就不会这么乐观了吧,唉。
晚上,在昏暗的灯下,我拿出吴昊借给我的作业本。“吴昊”,两个字端端正正写在本子的封面上,字迹清秀,恰如其人。昏黄的灯光变作白日的阳光,我把本子举起来,透过薄薄的纸张去看那散开的光。上面的那两个字,慢慢地幻化成一个修长的人形,我看着他,看得入了神。
“啪”,我的头被人打了一下,是母亲。“眼睛都要掉进去了。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看书做作业不要凑那么近,是不是想近视?”
我倒觉得戴眼镜显得人斯文有礼的,感觉人懂的东西也多。
母亲拿起吴昊的本子看了看,说:“这个人是你们班的?”
“嗯,这学期转学来的,新生。”
母亲一听,说:“你帮新来的学生做作业啊?”
“哎呀,妈,人家把作业本借给我抄题。”我嘟囔着嘴,压低了声音,“我又不是我哥。”还没到镇上读书的时候,哥哥总帮着一些懒惰的同学做作业,换一些钱买文具。母亲说他有些自食其力的能力,我倒觉得是“不义之财”。而且我觉得,他能考上中心校,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一道题反复做几遍。
母亲听了不乐意,说:“你还说你哥,他读书比你好。你的成绩是不是退步了?”
我反驳她:“我是考了第三名,又不是倒数第三,谁说我退步了?”
“你们班主任都说你退步了,阿哲他们和你不同班都知道了。”
又是阿哲他们几个大嘴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家门。
“妈,你知道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
母亲一脸的问号:“什么意思?”
“如果家里没有米了,你还能给我们煮饭吗?我考第三名是因为我解不出最后那道数学题。那道题老师没讲过,只在那本数学奥林匹克书上才有。”我语气一急,“我没有那本书!”
母亲沉默了一会,转身走进房间去。
连着长长电线的灯在晃来晃去,地上的影子被撞得飘摇不定。
第二天早上起来,母亲递给我一本书,是数学奥林匹克书。这本书我从上学期就开始跟她提着要买,可是一直没有买成。
母亲说:“这本书是你姐省着伙食费给你买的,我忘了给你。不过,这上学期的书到这学期,还有用吗?”
这书,和大贤陈天他们的那本一模一样。我摸着书,心想,母亲真傻。这并非教科书,不分学期,我只是需要多花点时间补看而已。尽管如此,但离心中所想又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