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天空整日淅淅沥沥,春风带寒。我撑着一把黄色雨伞,伞尖的雨水顺着生锈的伞柄留下来,我的手上沾满了黄褐色的雨水。一脚水,一脚泥,我特意走得很慢,生怕校服会沾上一点脏。天阴沉沉的,走到坟山路的时候,前后无人。泥泞的黄泥水从高低不平的坟墓上流下来,淌到了路面上,似一堆散掉的灵魂。阿哲告诉过我们,有人踩着这些泥水过去,双脚足足肿了两天。他说这是鬼咬脚。我憋了一口气,决定了要跨过去。我以为我会像鸟轻盈掠过湖面一样,结果,我扑了个大马趴。
“小蓝!小蓝!”前方一粉一绿的两把伞直向我冲过来,是小欣和小敏,她们接我来了。
她们一人一边将我拽起来,帮我把衣服上的泥水拍掉。
“小蓝,你看见我们也不用这么激动啊。”小敏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咯咯地笑。
“我激动也只是因为看见了小欣!”我和小欣一起转动着雨伞,雨水飞溅到小敏的脸上。
她把伞抵在我的伞上,说:“哼,明天不来接你了!”
因为学费的事,我没有在开学那天到学校来。小敏她们以为我会从此辍学不读,跑去找马校长。我不知她们和校长说了什么,但马校长和我说:“她们几个和你真要好。”担心我再逃在家,她们每天中午都会从学校而来,直到在路上和我会合,再一起走回学校去。在上学这条路上,她们陪我走了一程又一程。
我呵呵地笑,说:“这话你都说多少次了,还不是天天都跑出来,就是想偷懒。”
我们嘻嘻闹闹到了课室门口,我的伞因为伞柄生锈,怎么都合不上。尴尬的是,吴昊正好刚到。他拿过我的伞,使尽了力气都没能把伞合上。
“没事,就让它开着放在走廊上。”我难堪得想找个洞钻进去。
成远在走廊上赤着脚玩水,走过来拿起我的伞,说:“我来!”他两手使劲握住伞骨,将伞柄往墙上撞去,“哐当”一声,伞勾掉在了地上。陈友拍拍成远的肩膀,说了声“保重”,先走进了课室。
“成远.......”我的心里瞬间燃起一团火。
成远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边逃边说:“放学前我帮你修好!”
吴昊蹲下去捡起伞勾,抬头看见我脏了一大片的校服,问:“你校服怎么弄脏了?下午不是要拍照吗?”
“哦,我一会去洗洗就好了。”我笑着从他面前落荒而走。
身上的校服本来是还没有干,但我硬是不听母亲劝说,要穿着来学校。上周,冰子老师告诉我,学校要进行一个优秀学生展示活动,每个班选出一名学生代表去拍照,照片要展示在学校的宣传橱窗来。尽管这几天一直阴雨绵绵,我还是把白鞋校服都洗了一遍。姐姐打趣我说,拍张照片紧张得像出嫁一样。晚上的时候,我久睡不着,心里一直想着第一次拍照会是怎么样。穿着未来干又湿的校服,一节午读课下来,我不停地打喷嚏,成了红鼻头女孩。
每班的学生代表站在学校大门外的操场上等候拍照。学校里第一次来了摄影师,大家很好奇,从课室里跑出来看。大贤站在我旁边,问我:“小蓝,一会拍照,我们要做什么动作吗?”
我也摇摇头,说:“我们站着就好,随便他怎么拍。”午读课的时候,小敏她们为了拍照的时候要笑还是不笑争论了半天。凉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全身抖了一下。
“下一个!”摄影师摆弄着相机。
大贤整理下衣服,赶紧跑了过去。就在我想要看看她会怎么摆姿势的时候,吴昊把我叫到了小竹树底下。
他说:“把校服脱下来。”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脱下了自己的校服,递给我,说:“你的衣服脏了,怎么拍照?”
我看看自己的衣服,泥渍斑斑的,拍照一定很不好看。我脱下自己的校服,换上了吴昊的校服。他的校服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还带着暖暖的余温,我像睡在一个梦里。但吴昊看着我,扑哧一下笑了,说:“看你,像个大大的粽子。”他的校服的确有些大,衣摆垂到了我的屁股下面,我的手也被袖子遮住了。我红着脸走到摄影师面前,他打量了我一下,指着小竹树前面的空地说:“你站到那里去。”我像根木柱一样杵着一动不动,摄影师喊道:“把袖子挽起来,双手插进口袋,右脚稍微向前伸出来。笑一笑,好,看镜头。1,2,3。”
咔嚓一声,我在这个学校留下了学生时期的第一张照片。
小敏几个扑上来围住我,问我刚才拍照的时候有没有笑。
“笑了一点点。”我回想着刚才拍照的姿态。
小灿看着我身上的校服,问:“小蓝,你身上的校服怎么和之前穿的那件不一样?”
我扯了一个慌说:“我的那件洗了没干,这件校服是我哥的。”
“你哥的校服这么大,难怪你会在路上摔了一跤。回去啦,冷死了。”小敏拽起我往回走。
当我在楼梯暗道把衣服还给吴昊的时候,穿着一件短袖薄衫的他已经冷得搓红了手臂。
我对他说:“谢谢你的校服。”
他轻轻一笑:“小事。”
当我们换回自己的校服走出暗道的时候,看见小灿和成远站在外面。
小灿看着我脏掉的校服,又看了吴昊身上那干净的校服,扭头就走了。
我想追上去,小灿生气会一声不吭。成远却一下子挡在我前面,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走开。”我往旁边走,他就挪到旁边挡。我被气急了,说:“成远,你是无赖吗?你没有事做吗,到处管人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