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课就领教到了班主任的威猛功力,我不能把小敏推到“火坑”里去。
其实老师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杏子”。杏子老师每天骑着单车来学校,后面还载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男孩长得胖胖的,用双手紧紧抓住杏子老师的衣服,护着中间的妹妹。鸭子用它软扁的脚掌拨动着清波向前,杏子老师则用自己有力的双脚踩动着单车。车轮嘎吱嘎吱地转动,杏子老师的额头上总是冒着汗珠,脸上露出轻轻的笑。我想起了自己坐在父亲单车后座的那些时光,开心而幸福。
我时不时还会被叫到教导处去问学费的事,除了有些不自在之外,我慢慢变得习惯了。杏子老师从来没有单独问过我,她好像并不关心我什么时候能够交上学费。直到有一天,她把两本旧课本递给我,说是她问自己以前的学生要的,让我先凑合着用。尽管又一次进入赶抄笔记的模式中,我却开心得难以自已。但旧书还是限制了我听课的效率,杏子老师把一套新书私自给了我用,叮嘱我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明白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个秘密。
进入十月,天气渐渐凉起来,早上走在上学的路上,晨风吹在脖子上稍觉微凉。同学们都穿上了薄外套,脚上换上了球鞋。父亲从姑姑家里拿回来一大袋旧衣物,母亲给我挑了一件衣服和一双鞋子,穿上之后,她却扑哧一声笑了,我像个套在大麻袋里的小矮人,双脚踏进了两艘轮船里面似的,鞋子总是掉跟。当姐姐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满心欢喜去学校的时候,我只能蹬着她留给我的那双玫红色凉鞋走去学校。
小敏小欣穿着入秋的新衣,整个早上高兴得蹦蹦哒哒的,晃得程家华很不屑地说:“有这么高兴吗?不就是一件新衣服,你们女生就是臭美。”
这可惹怒了小敏,直接丢给他一个白眼说:“要你管!”
程家华在我耳后故意提高了音量说:“班长今天穿了一件大人衣服,还穿一双破凉鞋。”说完还扯着走过来的陈友一起俯下身子去看我脚上的凉鞋,一边看一边笑。
我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如泉涌上来,鼻头一酸,伏在桌面上哭起来。
“你死啦,程家华,把小蓝弄哭了!”我其实只是打算偷偷地哭一会,但小敏一嚷,我好像一下子得理了,放肆地哭起来。其他同学顿时起哄,众人倒戈,陈友一看情况不对,撇下一句“不关我事”,疾速溜走了。程家华刚想跑出去,上课铃打响,只能在座位上“坐以待毙”。杏子老师拿着书本进来,一看我眼睛红肿,喊起立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沉着脸问:“谁把李小蓝弄哭的?”
小欣小声说:“老师,是程家华和陈友,他们笑话小蓝的鞋子。”
杏子老师低头看了下我脚上的拖鞋,脸色严肃,说:“程家华和陈友,你们下课来找我。”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板着脸上课,可一节课下来,她始终没有把我叫起来回答问题。
自习课的时候,程家华和陈友两个人去了教导处半天才回来。我不敢看程家华的眼睛,总觉得他眼里的利光能把人直接杀死。看陈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们估计是被老师教训了一顿。因为我,程家华已经被老师罚了两次,我想他可能对我又多了一份厌意。
我拿出小刀削起铅笔来,可总是没削几下,笔芯就断掉,一会功夫下来,整支铅笔只剩下小拇指那么长。看着我满桌面的木屑,小欣瞪大了眼睛惊呼道:“小蓝,你怎么把整支笔削成这样......”
我掰直抽筋的虎口,问小欣还有没有笔,她摇了摇头。
“阿娇的笔买一支坏一支。”程家华把头从后面凑上来说。阿娇是一个老头,每天挑着一个担子,支起一把大伞,搬一张小板凳蹲坐在我们学校的外墙下卖东西。他的箩筐里装满了各种小玩意,吃的用的玩的,我们小学生想要的东西基本都能在他那里找到。可是质量却不怎么好,买来的东西没用多久就坏掉。老头个头窄小,身形枯瘦,眼神却很灵活,谁想趁人多顺手牵羊一把都会被他一眼抓到。
我看程家华的样子有点幸灾乐祸,没理他,在铅笔头盖上一个笔帽低头写字。
“给你。”程家华往我桌面丢来一套笔,里面装着一支新的活动铅笔,还有几排新笔芯。
我睁大了眼睛,惊讶问:“给我?”
“嗯。”程家华撑着头,眼里露出一点害羞。我第一次觉得男生长了一双丹凤眼也是好看的。
在往后的时间里,我总会时不时看到自己桌面上放着新的笔芯。母亲告诉过我们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可我没有多余的钱去支付他的心意。贫穷从出生就伴随着我们很多人,我却在这时觉得自己无比幸福,因为,一束束的幸运之光正包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