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姜:“那你哥是不是为你好,想你独立?”
颂诗白也摇头。
江姜两方面都解释不通,也束手无策起来,她无奈地:“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吗?”
颂诗白扁嘴,“我不想说。”
钱轩看他闷闷不乐的小样,笑着劝住八卦的江姜,“得了,就是吵架了,只有他哥能让他这么生气。”
颂诗白不高兴,他皱着眉:“都说了没生气呢——”
“——叮咚,上课时间到了,请抓紧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上课铃响了。
江姜争分夺秒地八卦,“那是因为什么?”
钱轩看到后门老班已经来了,压低声音扔下一句:“老师来了。”
江姜不得以将到嘴的八卦憋了回去。
颂诗白苦大仇深的直起身子,看向一脸严肃走向前面的班主任。
他的班主任是一个中年女人,叫李乘,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女人,一年四季不管是什么时节、什么天气,她都蹬着高跟鞋,跳起来打人也没有崴过脚,核心特别强,曾经穿着高跟鞋悍然追着一个逃跑的学生跑了一整个操场,在他们学校立下了赫赫威名。
他几乎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笑容。
李乘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上前,颂诗白本来就心烦意乱,更是被这个声音捣得心口都痛。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被他班主任很快捕捉,她凌厉的目光一下子扫过来,眯眼看了一眼忧愁的颂诗白。
“怎么,我们大才子因为住宿这么忧愁呢?”
颂诗白没吭声,眼睛垂下来,摆出畏缩的样子。
李乘看他这个德行,“哼”一声没追究,很快开始了她开始每日定时的项目:早起训诫。
“你们这些学生,根本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住个宿都闷闷不乐,现在天天都有来找我批请假条的,你们一个个年轻轻的有什么病啊,更有甚者,让我批走读条,高三走读!怎么想的?!一点都不对自己负责!”
她扫视全班,学生们默契的沉下头,颂诗白老老实实的挨训,没有一点在叶亨面前的嚣张跋扈。
她接着:“明天我们班级要来一个转校生,新的一学年,你们和人家好好相处,听说一定学生在市一中还是雄鹰班的呢,但是咱们当然也不差,第一节课是什么?”
班长在下面颤颤巍巍地:“第一节课是英语。”
李乘思考一下,目光很快再次扫到颂诗白,她问颂诗白:“你怎么不去帮英语老师拿东西。”
颂诗白明白自己是得到批准了,他应和着点头起身,毕恭毕敬地:“我这就去。”
李乘转回眼神,没注意到颂诗白在出门的那一刻,撇着嘴翻了一个白眼。
“你真的不接我?”颂诗白把着电话机,紧锁着眉头,空下的那只手已经攥得发白。
叶亨将文件合上,阻止了面前财务总管的汇报,他耐心的对着电话:“颂白,这才第一晚。”
颂诗白不想听,他耐心耗尽,直接威胁他:“什么第一晚?我从来没有住宿过,你非要在我高三这一年下心思,你真狠心的就别怪我闹!”
叶亨将助理铃声按响,将没水的钢笔放在旁边,听着颂诗白咬牙切齿的威胁,心里好像被羽毛扫过,一阵酸软泛滥开来。
他感受了一会儿,才笑着对颂诗白说:
“闹吧,我能兜底。”
颂诗白:“……”
硬的对叶亨行不通,颂诗白咬牙,警觉地扫视一眼周围,随后软下话头:“你知不知道我讨厌这个老师、讨厌现在的一切,你明明知道——”
“宝贝,公立学校是你自己选的。”叶亨打断他,扫视了一圈面前排成一排的人,那些人满脸心虚、颤颤兢兢。他收回视线,继续对着颂诗白:“你走读的话,我也总是出差,回去也很晚,都一样的。”
颂诗白气得说不出话,叶亨什么时候这么堵过他的话,他鼻头一酸,眼泪就要掉出来。
叶亨怎么叫他他都不理,只是委屈巴巴的哭。
偏也不挪开电话,让叶亨听了个清楚。
叶亨听着那头隐忍啜泣的声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那阵酸软泛滥进骨血,他提不起力气冲他强硬了,只能妥协着说;“一个月。”
颂诗白只是哭,不理他。
叶亨重复道:“一个月,就一个月,你只要住够一个月,学校那边我派人去沟通,以后你都走读,一直到你毕业。”
颂诗白稍微缓过来一口气,他抹开眼泪,却更加不理解:“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我住一个月,你现在莫名其妙的,真的是为了让我独立吗?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
“宝贝,”叶亨叫他,转移了话题,“我这头有点事,所以你现在先乖乖的,想我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都接,出差也接,想我就打。”
“好吧,”颂诗白依依不舍的挂断电话,将电话位让给了身后排队的人,转身上楼的时候再次锁住了眉头。
他透过楼梯上的玻璃,看着外面那群绿葱葱的嫩树叶,它们一直绵延着,绵延到他每次走读离校的大门前。
叶亨有时间的时候,曾无数次在这里将他拥入怀中。
叶亨挂断电话,接过温堪给他充满水的钢笔,然后不紧不慢的翻开刚才的文件。
翻到一半,他才好像突然想起来一样,抬头看向面前战战兢兢排成一排的人们,很歉意的一笑,说道:
“抱歉了各位,是不是耽误了各位的时间?”
面前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最前头财务总监的牙齿打颤声。
叶亨的歉意没有被大家谅解,他也没有难堪,只低下头扫视了一下文件,拿钢笔在一个地方画了一条线。
随后他再次翻过一页,再次划了一道横线。
整个办公室只能听见他的翻页声和划线声。
在他终于批改完的那一刻,财务总监的心也挂到最高,他感觉自已经脚不沾地,身上被灌满了气,所有的踏实感都在这个过程中流失殆尽了。
叶亨抬头,面色一如既往的沉稳,仿佛刚才看到的是一份再正常不过的报表。
他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目光落在谁的身上,谁的腿肚子就打哆嗦。
办公室里面的落地窗被拉的严严实实,叶亨平日里并不爱封闭无光的屋子,但是今天他特地让温堪把窗帘拉上了。
只有一点微薄的光从缝隙中顽强的挤进来,将五个人的背后照得微亮。
叶亨突然笑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一个个,扔开文件,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们想做空我的公司?”
财务总监一口气剧烈的倒进肺,血丝很快漫上眼睛。
后面的销售总监彻底站不住了,他腿软的往下一坐,整个人哆嗦的不行,当即就想连哭带嚎的求饶。
叶亨淡淡地威胁道:“谁敢求饶,我先动谁。”
他一下子噎回去了。
叶亨往后一退,扶着桌子站起身。
他很高,出身贫寒也没有耽误他人高马大,187的个子,正面环抱颂诗白可以将颂诗白整个淹没,比例极好,站直的时候腿可以到面前182的财务总监的腰。
他看着面前胆大包天的五个,一步步走过去。
他走到财务总监面前停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油汗淋淋的脸。
叶亨仿佛怕吓坏了年老无能的男人,声音很轻的问他:
“我批准你虚开发票了吗?”
财务总监听见一声不成声音的哀嚎在自己嗓口泄出去,他恐惧的瞪大眼睛,求饶地看向叶亨。
叶亨目不斜视,他根本没理男人,挪开步子就到了跪下地上的销售总监面前。
销售总监瘫软如泥,整个人惊惧的不行,叶亨真心实意的怕吓坏他,于是打算挑轻的问。
他说:
“我批准你挪用公款了吗?”
销售总监眼泪直直的淌下来,却一声也不敢吭出来。
叶亨站起来,来到剩下的三个人面前。
生产总监嘴唇发白,他恐惧的直接跪下,一声一声地为自己求饶。
“求您!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人指使的!我会把那些钱都给您!您饶过我吧,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全家都等着我——”
叶亨笑了,他很感同身受的点头,“的确,我家里面也有一个孩子,我非常理解你。”
生产总监眼底化开一点希望,他颤巍巍的爬上前想继续说些什么。
叶亨笑着又说道:
“——但哪怕是我家那个能花的,也没有办法一个月花掉五百万。”
生产总监猛得顿住,惊惧在他的眼中蔓延开来,他看向笑眯眯的叶亨,所有的疑问在瞬间变成刺骨的冰碴,凶狠的插进他所有骨缝。
——他原来什么都知道。
“小少爷,我把床褥给您放在这了,生活用品我们都已经给您装在了床箱里,还有一些零食——虽然学校不让带,但是叶总怕您吃小卖部的不健康,所以派我买了点,两天之后也就是后天我会再为您送东西。”
颂诗白打断他:“别叫我少爷。”
陆成礼貌地:“我看四下无人才叫您少爷的,叶总吩咐过我们,对您的态度一定要恭敬,不可以有丝毫怠慢。”
颂诗白心里稍微舒服一点,看着正在给他整理床铺的陆城,眼珠一转,掏出叶亨早上塞在他兜里面的糖,扒开给陆成。
陆成怔愣一下,颂诗白丝毫不掩饰自己打探的心思,他直接凑上前:“叶亨公司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成看着面前递过来的牛奶糖,又想起来小温助理特地发给他的短信。
他心里面暗暗感慨,叶公子真是和小公子心有灵犀。
温助理:叶总有交代,如果小公子问起来自己的公司现状,可以如实回答,必要时可以添油加醋。
陆成在叶亨起家开始就在叶家工作,多少年的人精了,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添油加醋。
在颂诗白期盼的目光中,他眼神为难的躲闪起来,装模作样地一推颂诗白送过来的糖,好像不敢承受一样往后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颂诗白心猛得一提,整个人控制不住的上前一步,他激动地:“叶亨真出什么事了?”
佣人随着他说出的话整个人都恐惧的一抖,他上前想要拉住颂诗白的手,又像想到什么一样往后一退。
颂诗白被他的动作唬了一下,面色严肃起来。
陆成左看右看,又一次战战兢兢地上前拉住他的手,表情凝重地:“公司的确出了一点问题。”
——一家叶家开的医药衍生公司出了不足叶家发家公司总资产千分之一的资金贪污问题。
颂诗白被他谨慎的态度吓得七上八下,他心想怪不得叶亨这几天想把他送进学校住宿,还就要他住一个月,应该是叶亨本身已经自顾不暇。
他突然后悔,觉得昨天的自己真的不懂事。
陆成看见颂诗白脸上的懊悔,知晓他果不其然的误会了。
他心里面一边暗暗地为自己精湛的演技点赞,一边想着在叶亨面前应该怎样找补邀功。
这和他没关系,是小公子没有问清楚他哪家公司出的问题。
他做作的又叹了一口气,很好的掩饰自己心中的得意,继续变本加厉。
“叶总这两天都不笑了。”
——本来颂诗白不在家叶亨也不笑。
颂诗白心中一颤,酸涩感涌上鼻腔。
佣人乘胜追击。
“叶总这两天回来的越来越晚,但是总念叨您,说想您。”
——这倒是真的。
颂诗白鼻头泛酸,恨不得立刻回到叶亨旁边给他排忧解难,他又开始讨厌起自己,为什么还这么弱小,没有办法为叶亨遮风挡雨。
那么多人都盯着叶亨,想要将他从高位上拽下来,那么多人对叶亨双面人一样,他作为叶亨最亲近的人,为什么不能多体谅一点叶亨呢?
而反观叶亨,他在自己面前,总是强大又可靠,纵容他所有的小性子,公司陷入金融危机的时候,依旧会体贴的让自己想他就打电话。
——他那么成熟又理性。
他懊恼的低下头,愁云在他锐利五官投下的阴影中凝聚起来,将他的小脸填得严严实实。
陆成看他这样,心中暗道:好了,该到此为止了,再多叶亨就要怪了。
他及时收势,安慰颂诗白:“您别太伤心,叶总说现在的情况好转一些了,他希望每天都可以听到你的声音,您千万不要因为怕打扰他,就不打电话啊。”
——要不然,叶总会开除他的。
颂诗白闷闷不乐的点头,陆成长舒一口气,回头看所有一切都整理完了,就先一步和颂诗白告别,说自己几天后再来。
颂诗白心思不在他身上,心不在焉的应了。
“你和他说我公司陷入了危机,我很想他?”
叶亨罕见的笑起来,陆成知道自己这是说到人家心坎里了,忙低下头应到。
“小公子没有问清楚,我便顺势为之,说是公司的问题。”
“没怪你,”叶亨切开鸡翅,又笑起来,黝黑的眼睛里面荡出细细的波纹。
他自顾自地低声念叨。
“怪不得,今天晚上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乖的不行,还一直安慰我,说他已经成长了。”
叶亨吃了一口鸡翅,嘴角还含着笑,他问陆成:“你说完这些之后,颂白有没有什么表现?”
陆成毕恭毕敬的汇报:“小公子看起来很自责,我走的时候也是很愁苦的表情,但是我已经告诉他,说公司现在情况好转,让他不要太担心您,还是要继续给您打电话。”
叶亨咀嚼完鸡翅后停下来,他若有所思的一会儿,正当陆成心里面七上八下的时候,叶亨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起身叮嘱陆成。
“你后天的话还是要去一趟,给他传达一些公司已经好转过来的消息,颂白要你说一些具体的东西,你就看着办。”
陆成不敢抬头,只是低头应承着。
叶亨拿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骨节分明的手拍了拍陆成的肩膀,他明显满意极了,接着对着陆成——
“最后一定要着重的和他讲,我很思念他。”
陆成心中一震,一种诡异感攀上他的心头,但他没有敢表露分毫,只是唯唯诺诺地接过叶亨的外套。
他抬起头时,叶亨已经起身上楼,他只能看到他的后背,叶亨那永远挺拔的后背仿佛他这个人一样,自律、克制、强硬,永远步步为营的坚不可摧。
但在转弯的时候,陆成又从他略微高于平常的眉弓当中,观察到了他较于平常的愉悦心情。
颂诗白的住宿体验并不美好,他全身都酸痛,而且脖子还落枕了,他睡惯了家里面舒适的软床,学校的硬板床很不合这位少爷的心意,他昨天晚上难受到两点才睡,脑子里面全是叶亨。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同寝室的钱轩看到他的黑眼圈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的凑到他面前问他是不是昨天偷东西让人给揍了。
颂诗白给他胸口一拳。
今天是转校生到来的日子,本来在这些生活枯燥无味的高中里,这应该是一个很值得讨论的话题,可是李乘的威慑力太大了,她立下规矩,每天下课的时候除了上厕所不可以出去,就在班级里学习。
颂诗白到现在都记得她提出这个规矩的场景。
李乘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站在讲台上,被肉挤压的没空间的小眼睛灵活的在班级里面转动,情真意切的对着下面敢怒不敢言低下头的同学们。
“我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一个个别不领情,以后你进社会就知道我究竟对你们有多好了,哪有老师对学生可以这么上心。”
她一拍桌子,又不高兴地:“都抬头听我说!”
同学们稀稀拉拉的抬起头,她终于满意地继续批评:
“你们说说,哪有雄鹰班像我们一样,这么放松,这么乐不思蜀,上一届同样的雄鹰班,出了个状元,那王老师每天都翘着脖子走路,那一届的学生多拼啊,下课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哪像你们一样,一下课就飞出去。”
颂诗白又想起来前阵子江姜给他说的小道消息。
“咱们班任,她天天念叨这个老师那个老师的,实际上她自己的学历是最差的!她没读研究生的时候,第一学历就是一个三本!”
“她按照资历来说,哪里配当咱们班主任,这就是张老师病假,要不然根本轮不到她!”
李乘是高三这一年才上来担任他们的班任的,前两个学年都是他们的课任,因为她们原本的班任身体不好退了之后,才中途上位带了他们。
颂诗白对这个班任的感情很纯粹,他非常讨厌她。
颂诗白的第一位班主任张女士是位英语老师,当时张老师最得意的人就是他,因为颂诗白从小就接受的是精英教育,后来被叶亨收养的时候,叶亨也没有断了那些礼仪、钢琴之类的课,所以他对英文很驾轻就熟,深得英语老师的恩宠,最后被选为了英语课代表。
张女士相比李乘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她是一个特别开明的老师,从来没有占过他们休息课,但是她也会在他们过分调皮捣蛋的时候使用严厉的手段,颂诗白对她的评价,就是她在用脑子教育学生。
而李乘,是在用洗脑教育学生。
早自习开始了,门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动静,应该是转校生过来了,而李乘正在和他们交谈,班级里面有学生蠢蠢欲动的好奇,颂诗白不以为意,翻译着昨天做的英语题。
李乘高高兴兴的闯进屋子,她笑得很温婉,和他刚开学见到的时候很像,没有现在那股要学生一定出人头地的阴狠劲。
她介绍道:“今天我们班级转来一个学生,他之前是在市一中念得书,学习也特别好,这次转来,是对咱们学校的教育很信赖的体现,大家掌声欢迎他的到来——”
颂诗白不太理解她的反常,身边的江姜已经怼了他一下,悄声地:“新来的关系户。”
颂诗白了然了,也带死不活的鼓起掌来。
——结果眼睛依旧紧盯着自己那张英语卷。
门外的学生已经随着李乘的话迈进来,他笑得阳光,脸也生的俊朗,身上也能看出来经常运动的痕迹,高高大大的很结实。
他穿着一双价值不菲的鞋子,身后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拿着他的书包和其他的学习用品,人们惊叹起来,小声的开始议论。
颂诗白听见那一小阵呼声,但是他没做理会,只是专心盯着自己的英语卷。
李乘笑得灿烂,她一压手,躁动的学生就逐渐安静下来。
她隐秘着自己的得意,看了转校生一眼,主持道:“现在我们请转校生来说两句。”
转校生对她阳光一笑,开始介绍自己。
“大家好——”
颂诗白正心不在焉的翻译着,听到这个声线却猛得一愣,一阵寒冷颤栗着他的皮肤,他眼睛瞬间瞪得浑圆。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煞骨冰寒的雪天。
“咱们快走吧,等会拆了都是灰尘——”
颂诗白极速喘息,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都在泛着冷,曾经冻的留下旧伤的膝盖正传来蚂蚁啃噬般的痛痒,冷汗将他从头到尾浇了个透,他听见自己的牙关在无意识地打着颤。
那个烙下他所有不幸的大雪天——
转校生继续介绍:
“我的父亲姓郑,他是一个主掌家具公司的企业家,一辈子都在和木头打交道——”
一辈子和木头打交道。
“——大厅的那个桌子我看过了,上好的黄花梨,我看了这么多年的木头的,绝不可能走眼,等会就把那个也给我搬走。”
各种碎片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快速的闪现,他又听见了那些魔鬼的声音,在那个逼仄的阁楼里,听着那些禽兽主宰着他住了14年的房子的去向。
他蜷缩在母亲怀里,听着母亲极力掩饰的啜泣声。
一点狭窄的窗户连通了外面的天地,他在潮湿的楼阁里,看见外面绵延的白雪。
直到失去视力。
“而我的母亲呢,她是本地著名房地产公司老总的女儿,所以我们家和土和木都有关系。”
颂诗白双眼通红,一阵阵的花白块重新铺在他的眼前,他在记忆中再次看到那个雪天。
江姜感受到他的不对,颂诗白的腿抖得她桌子一直在晃,她以为颂诗白在闹,伸出手怼了一下他的胳膊。
颂诗白努力控制自己抬起头,脖子都在较劲中发出可怕的骨节碰撞的声音,他拼命看着,在花白快的缝隙中看到了那张脸——
就像他在阁楼房的缝隙中看到的一样。
年轻、阳光、无忧无虑。
“所以我叫郑圭林,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大家多多指教。”
“——圭林啊!咱们离这晦气的屋子远一点,要回家啦!”
他们要回家了。
而他没有家了。
颂诗白的心被一股莫名汹涌的悲哀浪潮打了个踉跄,整个人都哆嗦的不像样,他用手用力掐自己的胳膊,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稳定。
他仿佛又听见母亲恐惧的声音。
“别被找出来!找出来就完了——”
颂诗白深呼吸一口气,拼命安抚自己。
想想叶亨,想想叶亨!
叶亨纯黑的眼睛在他的记忆中浮现,中和了那极度纯白的雪天。
那个雪天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后遗症,他后来患上了严重的雪盲,每一次大雪天他都不敢出去和别人一起打雪仗,而叶亨不管多忙在下雪的情况下也会来接他。
他在校门口无数次稳稳的接住戴着墨镜的自己,用温暖的臂弯给予他再一次对抗寒冷冰雪的勇气。
他是铺天盖地的雪白中的最后能让他不受伤的色彩——
颂诗白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点。
他再次缓缓抬起头盯着讲台上自我介绍的转校生,刚才眼中泛起来血红已经覆盖了他整个眼睛。
郑圭林满意着扫视全班,突然对上他的视线,被吓得猛得一愣。
颂诗白笑着勾起一边嘴角,下三白被充血染得通红,他冷冷地注视着惊恐的郑圭林,突然一声一声的鼓起了掌。
整个班级静了一下。
——随后整个班级也都随着他响起掌声。
郑圭林皱眉看向他,不太理解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人,为什么表情对自己这么苦大仇深。
在李乘视线扫过来之前,颂诗白已经停止了动作,他垂下通红的眼睛,专注的盯着自己食指上的伤疤。
他没想过报仇的,叶亨这两年虽然站住了脚但总忙,只能挑些害他们家深的人清算,他父母也在狱中减刑,而说到底也是他父母做得不对,被人诱惑着就修改了账本——但不重要,毕竟那些诱惑他父母的人,也已经被叶亨算计得够呛。
可是那些落井下石的,又该怎么算?
颂诗白的睫毛遮下他眼中混乱阴暗的情绪,他无意识的紧咬着牙关。
他没想过的。
但是谁让这个人非要送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