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凛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远处的万家灯火上。他想起自己母亲离开时,父亲把所有她的东西都锁进阁楼,却在喝醉后抱着她的照片掉眼泪。大人的世界总有太多扭曲的爱,像缠绕的藤蔓,勒得人喘不过气。
“你没忘本,”宋凛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记得保护妈妈,记得好好长大,这就是最大的‘本’。”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枚硬币,“你看,硬币有两面,人也一样。他是给了你生命,但不代表他可以永远拿这个当理由伤害你。”
何阳捏着章鱼小丸子,看着硬币在宋凛指尖翻转,正面是国徽,背面是麦穗。他突然觉得,宋凛说的没错,生父给了他生命这枚“硬币”,却只展示了伤人的那一面,而他和母亲,早已在另一面种出了新的麦穗。
“我妈……她从来没说过他坏话。”何阳吸了吸鼻子,“刚才我躲开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宋凛把硬币塞进他手里,“进去跟她道个歉,顺便把排骨吃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何阳看着他,月光落在宋凛脸上,把他冷漠的轮廓柔化成温柔的样子。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被父亲打时,母亲也是这样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没事了”。原来有些安慰,不需要太多言语,就像此刻宋凛递来的章鱼小丸子和硬币,就能把汹涌的情绪 tide 抚平成平静的海面。
“哥,”何阳突然开口,“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变成像他那样的人?”
宋凛看着他眼里的恐惧,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会。因为你有想保护的人,而他没有。”
这句话像束光,突然照亮了何阳心里阴暗的角落。他攥着硬币,掌心传来金属的凉意,却奇异地让他安定下来。是啊,他和那个男人不一样,他有想保护的妈妈,有这个突然闯进来却成为他依靠的“哥哥”,这些牵挂,都是他不会变成“那样的人”的理由。
“走吧,”宋凛推了推他的背,“再不吃排骨,我就全吃掉了。”
何阳吸了吸鼻子,跟着他走进客厅。何雯坐在餐桌旁,眼圈红红的,看见他出来,立刻站起来想说话。
“妈,对不起。”何阳低着头,把硬币放在桌上,“我不该跟你发脾气。”
何雯愣了愣,随即眼眶更红了,她走过来抱住他:“傻孩子,跟妈妈说什么对不起……”
宋凛悄悄退回厨房,把热好的牛奶放在餐桌上,又默默退回自己房间。透过门缝,他看见何阳坐在餐桌旁,小口吃着排骨,何雯给他夹菜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夜深时,何阳推开宋凛的房门。少年靠在床头看书,台灯的光勾勒出他安静的侧影。“哥,”何阳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那枚硬币,“谢谢你。”
宋凛合上书,看着他:“想通了?”
“嗯,”何阳点点头,把硬币放在他桌上,“你说得对,我有想保护的人,所以我不会变成他那样。”
宋凛看着硬币在台灯下反光,突然想起母亲离开前留给他的信,里面写着:“小凛,要做个有温度的人,因为你知道冷的滋味。”他当时不懂,直到遇见这个在伤痛里依然努力生长的少年,才明白温度的意义——是门后的沉默潮汐退去后,留下的、足以支撑彼此的贝壳和星光。
“去睡吧,”宋凛拿起硬币塞进他兜里,“明天早上记得喝牛奶,还要做拉伸。”
何阳“嗯”了一声,走到门口又回头:“哥,其实……有你在,我觉得好多了。”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何阳就在床上翻了个身,昨晚塞在兜里的硬币硌得他后腰生疼。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听见隔壁宋凛的房门已经响过——那个永远早起的“哥哥”,大概又在客厅对着镜子做拉伸了。
“嘶……”何阳扯掉睡衣时,后颈的旧伤疤蹭到衣领,让他想起生父离开前最后一次动手的场景。他甩了甩头,从衣柜里翻出干净的T恤,刚套到一半,房门突然被推开。
“喂,你昨晚忘在客厅的……”宋凛手里晃着何阳的运动手表,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何阳身上,少年只穿了条运动短裤,白皙的腰线在T恤下摆的缝隙里若隐若现,肋骨的弧度清晰可见,像幅未完工的素描画。
何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拽紧T恤下摆:“你怎么不敲门啊!”
宋凛的目光从他腰上移开,耳根悄悄泛红,却还强装镇定:“谁知道你在换衣服。”他把手表扔到床上,转身想走,却听见何阳小声嘟囔:“明明是你自己闯进来……”
“你腰好细。”宋凛的声音突然响起,轻得像片羽毛,却让何阳瞬间僵住。
“啊?”何阳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凛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赶紧穿衣服,早饭快凉了。”他关上门时,听见里面传来何阳的惊呼和布料摩擦的声音,嘴角忍不住上扬——刚才那截腰线,比他想象中还要纤细,像雨后竹林里新生的笋,带着未经世事的脆弱感。
何阳站在原地,脸颊烫得能煎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确实比同龄男生瘦些,大概是小时候总吃不饱饭的缘故。他匆匆套上衣服,却在照镜子时忍不住多瞄了两眼——腰线真的很细吗?宋凛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何阳!快点!”宋凛在客厅喊他。
“来啦!”何阳跑出房间,看见餐桌上摆着热牛奶和三明治,宋凛正背对着他收拾书包,肩胛骨在校服下形成好看的线条。他突然想起刚才宋凛的话,心脏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
“给。”宋凛把三明治推过来,目光在他裹得严严实实的T恤领口上扫了扫,“今天体育课要测800米,把牛奶喝完。”
何阳“哦”了一声,埋头喝牛奶,却忍不住偷偷看宋凛。阳光落在他侧脸上,睫毛很长,鼻梁高挺,连喝牛奶时喉结滚动的样子都很好看。他突然发现,这个没有血缘的哥哥,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比他想象中更耀眼的模样。
“看什么?”宋凛放下牛奶杯,挑眉看他。
“没、没看什么!”何阳猛地低头,差点把牛奶洒在衣服上。
去学校的路上,两人隔着半级台阶走着,谁都没提早上的事。直到在公交站等车时,何阳看见宋凛手腕上戴着的手表——那是他去年生日时,何雯买给宋凛的,表带已经有些磨损,宋凛却一直戴着。
“哥,”何阳突然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瘦了?”
宋凛转头看他,清晨的风扬起他额前的碎发:“嗯,是该多吃点。”他顿了顿,补充道,“上次体检医生也说你体重偏轻。”
何阳有点沮丧:“可我每天都吃很多啊。”
“那是你运动量太大,”宋凛看着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青筋,“以后别总跟林小满他们疯跑,晚上跟我去健身房练练器械,增点肌肉。”
何阳眼睛一亮:“真的?练器械能长高吗?”
“能,”宋凛点点头,“还能让腰线……”他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差点又说漏嘴,“还能让身体更强壮,不容易受伤。”
何阳没注意到他的停顿,满脑子都是“增肌长高”的诱惑:“好啊!那今晚就去!”
公交车到站的声音打断了对话。两人挤上车,宋凛下意识地把何阳护在身后,避免他被人群撞到。何阳靠在他胸前,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还有今早牛奶的甜香。他偷偷抬头,看见宋凛的下巴线条紧绷,耳朵却又红了。
“哥,”何阳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刚才说我腰……”
“闭嘴。”宋凛低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警告,嘴角却藏着笑意,“再提就不带你去健身房了。”
何阳立刻闭上嘴,心里却乐开了花。他知道宋凛不是真的生气,就像他知道,那句“你腰好细”背后,没有嘲笑,只有某种他还读不懂的、温柔的注视。
到了学校,何阳在连廊遇见林小满,对方一见到他就咋咋呼呼:“何阳!你听说了吗?今天体育课要测800米!我肯定又要垫底了……”
何阳没心思听他抱怨,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初中部走廊。宋凛正和同学说着话,阳光落在他身上,校服被风吹得鼓起,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突然想起今早那个意外撞破的瞬间,宋凛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或许是欣赏?
“喂!何阳!你发什么呆呢?”林小满推了他一把。
何阳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腰,又看了看宋凛的方向,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温暖。他不知道宋凛为什么会突然注意到他的腰线,也不知道这句无心之语会在彼此心里掀起怎样的涟漪,但他清楚地知道,从今天起,那个关于“腰线”的小秘密,会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在两人共享的晨光和晚风中,悄悄长出柔软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