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掩膝,寸步难行。他们居然在客栈住了近十日,萧芜用铁锹帮着老板娘一同清铲门前的雪。
付决也跟着帮忙,留了护送她进京的军士们在房内守着金铤。
“瑞雪兆丰年。”
清雪的队伍中浑然亮出宾客的声音。
老板娘累得满头大汗,她用宽袖擦拭连上班的汗珠,接着将面前的雪铲到旁边堆起半人高的雪山上。
“瑞雪?我看是雪灾!”
“我到建州十年,从未见过雪下得这般厚,别说什么城门外了,连我这客栈外都甭想出去!”
“大雪多饿殍,路有冻死骨。一路上啊!不知又要冻死饿死多少人了!”
建州是北地,年年落雪,但像今岁厚五尺,百年不遇,恐来年会闹饥荒。
“听我的多屯粮食。”
有一宾客好意提醒。
“仁兄说得极是。每逢大雪后必有饥荒。”
“屯粮?老百姓哪有粮食可屯?不到了某些人的粮仓里去了!再不济充了军粮!能轮得着咱们屯?”
外乡客苦笑了两声,“建州人心直口快,啥话都敢说啊!”
“有何不敢?天高皇帝远,那些个大官皇家的哪能听见咱们说话。”
“说的也是。要是能听见底下人的声音,何至于年年叫嚷着国库空虚。”
萧芜听得心里发酸,如今的百姓皆是笑着诉说心里的苦。
付决紧握住铁锹的长柄,为了能更快离开建州,更加卖力的铲雪。
约莫一个时辰,皑皑白雪中出现几抹红色的身影,瞧着手里的金锣,扯着嗓子大喊。
城门即将开启,每家每户限五日内清扫积雪,如有逾期者杖六十。
老板娘一听此话,吓得脸煞白。
“客官们发发善心,住宿的钱我不收你们了,只要大家辛苦辛苦,我给大伙儿烹鹿汤。”
五尺后的积雪限五日内清除,莫不是再说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一连两日下了场大雨,雪结成冰冻,路面走起来能滑一里地。
结结实实,难敲碎还不易铲。
几抹红色的身影又出现了,敲锣宣告。
明日城门开,圣上金驾动身,限每家每户一日内清除冰雪,逾期者杀无赦。
老板娘瘫坐在地,“客官们行行好,每人再送十两银钱。”
原先大雪里看不见百姓的身影,如今街上人挤人,好似整个建州的城民都聚在了大街上。
有工具的用工具,没工具的拿拳头砸也要砸碎了地上是冰块。
街上饿死的、累死的、冻死的有好些人,被嫌碍事地给抬到了墙边。故不能收尸,只能埋头苦干,谁都不想死。
萧芜和付决一直于人群中帮忙,手上磨出了几个血疱,皮被掀开露出了通红的血肉和骨头。
像他们一样遭遇的人不在少数,血滴在雪上,恰如盛开的梅花。
从白天到黑夜,五尺厚的大雪顷刻间消失殆尽,街面恢复如常,大雪也像从未来过一样的不留痕迹。
没日没夜的铲雪除冰,城民们的命是保住了,陛下出也扫除了障碍,当官的又多了件立功的大事。
可谓是一举三得。
客栈办起答谢宴。
小院的中央架着一四方铜鼎,底下松柴烧着,鼎中滚滚沸水煮着一头雄鹿,厨子拿刀在砧板上切着葱段,撒一把花椒,铁锅上火苗窜起恨有一丈高,众人为之喝彩。
颠勺起锅,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炝爆腰花出炉了。
店小二将菜盘端到院里几张木桌拼起的长桌上。又一小厮怀里抱了两陶坛酒,用黄泥封存着。
老板娘为了感谢宾客卖力地帮她铲雪,实实在在下了血本。她穿着一身狐狸袄,盼着京城时兴的牡丹髻,鬓边别了一朵红芍药。
她扭着胯摆着手,兴致勃勃地从里间走出来,身后两个小厮抬着一个梨木箱子,箱子上画了福寿安康的桃纹式样的彩漆画。
两小厮将木箱子置于最前边的木桌上,转头去帮其他人添柴加火。
三个厨子炒菜,两个厨娘蒸糕点,还有一个负责熬鹿汤。香气萦绕整座客栈。
付决一直坐在萧芜身边不说话,眼里四处张望着,观察周围的动静。
他指指萧芜前臂,萧芜沉浸在老板娘的笑话中,还没来得及收起笑容,就回过头望着付决。
“怎么了?”
“你不觉得反常吗?”
“有吗?”
萧芜觉得大家伙帮助老板娘铲除了积雪,老板娘请客吃饭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毕竟他们的出手救了老板娘一命。
“鹿肉难寻,价值千金。请吃鹿肉还送银钱。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付决低头和萧芜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