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陶尔米喝多了扯着他脖子的胡言乱语,向南与半抱着他往车上带,还清晰地记得当时陶尔米说这句话时侯看他的眼神。
——眼睛里全都是错乱了的线,表情难过到被人捅了一刀。
当时他只觉得酒后乱言,现在他是实打实体验了一把。
他想对方或许也是一样的感受,可是就像少年当初的承诺。
回来了,就保证真心不变吗?
他扯住厚重被子,指尖用力而泛白。
自己有什么值得呢?
漂亮的眼睛映着屋内的火光,滑落了泪珠。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近乎死亡的黑暗之中,窒息得快要喘不过来,什么都看不见,倾盆大雨不停,彻骨寒意似乎都穿透过墙壁爬满他的脚趾,一点一滴蚕食心脏。
溺水般血液过慢而产生的轻微麻痹感从指尖开始攀升,他有一瞬间感觉脸上糊满了铁锈,垂死挣扎,始终无法呼吸。
毫无意识间,泪水糊了满脸,直到冰凉的触感落在脖颈,他才发现自己还没睡着就已经被噩梦吞噬了。
向南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喉咙却沙哑得刺痛!
手指、肩膀、甚至牙根也在颤抖,仿佛都在告诉自己逃不出那片恐惧,终生只能与梦魇相伴。
回顾自己将近三十间的人生,他一直得过且过。
努力让自己不回头,殊不知那个孱弱的自己早已被禁锢在原地,黑暗如枷锁般紧紧缠绕了他。
向南与一向追逐眼前的快乐,有时也渴望天长地久的幸福,却从不愿意停留,从来不敢真情实意。
创伤需要多久才能治愈呢?
向南与不甘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一条消息就足够让他慌乱。
可是自己不过一个破碎的玩偶,一文不值。
眼角的泪水干涸,向南与忘记了自己如何睡着的,醒来只觉眼睛酸痛得睁不开,意识也是昏昏沉沉。
果不其然,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眼睛通红浮肿,却有一瞬恍惚,仿佛回到了高中幼稚的向南与。
其实在高考完的暑假里,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还只是高二。
但时间奔涌向前,所幸他有机会离开了那里。
今天的打算是贝加尔湖,然后晚上收拾行囊,第二天启程回家。
前几天忙碌,而且贝加尔湖与酒店有些距离,他特意留出了一整天空闲打算驱车前往,但想了想今天自己的状态,还是决定放弃。
遗憾在所难免。
下午眼睛勉强能睁开,他出门逛了逛,最后顺着导航停在一座喇嘛庙前。
俄式建筑,白色的雪与金色寺庙呼应,衬着一片茫茫宁静的天。
向南与走了一圈,不记得用了多少诚意拜拜,建筑面积倒不大,10分钟就出来了。
往外走,看见一个建筑很老旧的报亭,但外面贴着一副基督山伯爵电影宣传画,被风雪掩盖了色彩,主人公的脸却吸引了向南与,驻足几秒,他迈了进去。
却先听到了一阵哀嚎声,凄厉而悲痛欲绝。
“你看见她了吗?”
“我找不到了呀,呜——”
衣衫褴褛的老人弓着腰,半截身子贴在玻璃柜上,外套磨损不堪,全身上下唯一御寒的大衣也是破破烂烂,泪水鼻涕糊了满脸,哭得像个小孩一样。
脸上泪水污渍交织,裸露的皮肤看起来脏兮兮的,向南与猜想或许是有什么精神疾病,脚步愣在门框,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地上乱爬的人。
店主看见有客人进来,想把老人甩开,但他的动作并不是驱赶耽误生意的厌恶,眼底反而是怜悯,丝毫没有嫌弃,将老人半扶着放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向南与看见他低声说了什么,但听不清,然后把一本书塞进了老人怀里,便看见爬满皱纹的脸竟然有了一丝笑容。
店主人用俄语和向南与交流,他从几个关键词语大概分辨出来了意思。
“不好意思”
店主指了指身后,用抱歉的眼神看着向南与,“需要什么呢?”
向南与被一张海报吸引进来,也说不出要买什么。
反而对那个浑身破破旧旧的老人很感兴趣,他伸手指了指,用蹩脚的语言问。
“怎么回事?”
店主50岁左右,脸上也有不少皱纹,但对比下来显得年轻了不少,和向南与差不多高,头发白了一半。
问完后,只看见他脸上瞬间暗了下去,仿佛内心也在纠结悲痛,扭头无奈又可怜地看了看身后的人,他示意向南与走近。
他的眼睛悲伤极了,却好像泪水流尽般哀戚。
屋内空间不大,向南与关好门缓缓走进,只见男人沉重地叹了口气。
身后脏兮兮的老人又开始傻笑,眼神落在书上,像个瞎子般瞳孔溃散,呆呆傻傻,仔细看又想一个智力低下而憨厚老实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