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不想就能猜到,上官姤一定问了栖木的事,木客鸟虽是木客死后所化,却也是只鸟,不知经过鸟脑袋怎么样的思考,干脆利落地就把人扔进来了。
他一时有些头疼——安年重伤都把她护得好好的,到了他这就把人弄丢了,要是真出了事,他可没法交代。
万婆婆瞧他这样倒是有几分许老爷方才的风范了,兀自乐了一会儿才道:“你看到那阵光了吧?还有鬼灯一线燃烧的味道,估计是那些黄皮子干的,它们依托鬼灯一线,借肖含的尸身和江澜的残魂制了这么个幻境来,应该是把过去那些事放到我们眼前了。你先别急,它们肯定不会把她怎么样,我们还是先找着那小姑娘再说——我既然带进来了,就会把她全须全尾地带出去。”
肖霁霜无可奈何道:“她太不谙世事了,也算给我和她一个教训吧。”
万婆婆还在笑:“我就喜欢看别人吃一堑再吃一堑的样子。”
肖霁霜叹了口气,率先抬脚往许老爷离开的方向去了:“走吧,早点找到早点心安,早点解决早点出去。”
到了医馆,果然和许府一样被围得水泄不通。
“可怜哦,何公子刚考上进士就遭遇了这档子事。”
“何公子也是重情重义之人,那么急的水说跳就跳。”
“这不就在医馆里躺着了嘛,要是真醒不过来,许府……”
“嘘嘘,说什么晦气话呢!”
“对对对,呸呸呸——何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老天保佑许小姐平安无事……”
听了一会儿,两人正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然而现下的状态比鬼还不如,只能互相干看着。
恰逢此时,一劲装女子突然伸手拍了拍身前人的肩:“打扰一下……”
“哎呦!”那人吓得抖了一抖,拍着胸脯转过身来,“干嘛呢,吓我一跳!”
来人正是肖含,她把手收回来,一本正经地说:“抱歉,我初到荥县,看这里聚那么多人,实在好奇——听起来像是有夫妻二人落水了?”
那人道:“嗨呀!确实是出事了,落水的是许府的小姐许知意和姑爷何至深,不过这位姑爷也是福大命大,没被水鬼吃了去。本来是何公子中了进士,不日就要到京城赴任去了,届时事务繁多,特地和许小姐趁着还得闲乘船赏景,谁知许小姐到船头吹风时没站稳,恐怕要喜事变丧事了……”
肖含便问:“这何公子奋不顾身去救许小姐,二人感情应是极好的吧?”
“那何止!”这人说起这事来眉飞色舞,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我可告诉你,这位何公子何进士可是和我住一个巷子里的领居,他家嘛,说来也可怜——家里原是打渔的,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偏偏十来岁的时候没了爹,他娘一个人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把人拉扯大了,又在他还没弱冠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家里供他读书已是花光了钱,结果到最后都没法给他娘打口薄棺材……”
肖含很快就想明白了,接话道:“许小姐有恩于他?”
“正是如此!说到许小姐嘛……哈哈,家中也有不小积蓄,如今许老爷做起了生意,也很光鲜,有钱是一回事,可是没文化啊,而且不愁吃穿不就愁名声了嘛,寻思着给许小姐找个士人姑爷,最好是能入赘许家,何公子死了娘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不就刚好配了许小姐嘛!”
肖含蹙了蹙眉,问:“我听你话里有话,可是许家的发迹有什么问题?”
“诶,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此人先进行了一番免责声明,才继续说下去,“许老爷的名号在咱们当地也是响当当的,是这里的第七代‘团头’。”
肖含自幼离家拜入瑶宫宫主门下,听了这么一番解释,还是不太明白:“团头是什么?”
那人讪笑两声,没有说话。
肖含猜测这多半不是什么光彩职业,别人家里刚出了事,她大张旗鼓地打探也太不礼貌,遂抿抿唇,不再追问了。
肖霁霜也不明白。
万婆婆道:“团头就是乞丐的首领,乞丐要将每日的收入上交一部分到团头手里,以做应急兜底,也可以理解为是‘孝敬’给团头的保护费,代代相传积少成多,哪一代富裕了也不是什么怪事。”
那人看肖含板着个脸,却又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自顾自把方才关于团头的话题揭过去,继续说:“三年孝期一过,何公子就和许小姐成婚了,婚后许家花大价钱为何公子请来名师、打点关系,何公子也不负众望,考了个进士回来,要做京官了,结果嘛,就像您看到的这样,突遭横祸了。”*
他们正说着,就听医馆里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叫:“老爷!姑爷醒了!”
万婆婆抬眸往里看了一眼,然而人头攒动,重重叠叠的围观者挡住了视线,她只好收回目光,颇有兴致道:“打个赌?我赌这落水不是意外,而且策划这场戏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肖霁霜摇头:“没什么好赌的。”
万婆婆爽朗地拍了拍肖霁霜的背:“怎么没有,就比如……赌大齐国祚恒昌,怎么样?”
肖霁霜垂着眼睫,看被拥挤人潮踩折的一株小草,依旧拒绝:“不赌。”
“好吧,”万婆婆不亏是大齐的好国民,就算心血来潮打个赌也要为国家谋福祉,她步入人群中心,将肖霁霜抛在身后,“那我就去探探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