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镇在春节期间迎来了最重要的全民庆祝活动——请戏班子搭台唱戏。
傍晚台上好戏开场,台下长条凳、板凳、塑料凳挤挤挨挨地排着,小孩子在架空的戏台子下追闹,又被前排的老人家赶了回去。
周鸣航到时,热闹已接近尾声,他扫了一圈,坐到后排的一个板凳的一头,鞋底就踩到了瓜子和花生壳。
另一头的伍园听见旁边的动静,笑着转头:“落了玩具吧?”
递出去小球的手顿在半路,周鸣航说:“伍鑫雨的?”
“嗯,他们带糖糖回去睡觉了,这是糖糖的手抓球。”伍园重新把球收起来。
周鸣航从手上的袋子里拿出来一杯奶茶,塞到她手里:“天怪冷的,你也不抱个暖手的东西。”
奶茶是蜜桃口味的,周鸣航说:“镇上真的多了好几家奶茶店。亲戚聚会完跟着他们小朋友买的。”
伍园接在手里没有打开吸管,周鸣航问她:“不喝吗?”
伍园鼓鼓腮帮子,示意自己正在吃糖。
周鸣航自然地伸手:“还有吗?给我吃一颗。”
伍园递给他一颗。周鸣航看到包装纸上印着像涂鸦一样的萌版文字,背面画着百香果的图案。一颗热带水果糖。
“不是话梅糖。”周鸣航说。这种没见过的糖纸在他的手心摩擦下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伍园没听到他的话,仰头看着台上。零星的几个小孩跑来跑去,老爷爷老奶奶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角落里有抽烟的大伯和大声交谈的阿姨。
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伍园和前排的老人家一样安静专心。周明航跟着听了一会儿,往中间坐了一点问她:“台上在演什么?”
“双烈记。越剧 。”伍园说。这出戏年年演,周鸣航却并不记得。多年前陆清涟带他们看时,陆清涟和他们说着“人生南北如歧路”的出处,她好奇下一句是什么,周鸣航则和爸爸辩论所谓选择造成的岔路只是人们后悔的借口。
周鸣航实在听不懂唱词,只得说道:“以前没见你喜欢听这个。”
玩闹的小孩跑过他们幼时跑过的角落,伍园说:“是你对这些没兴趣。”她自己虽谈不上戏迷,总觉得唱词极美,加上笔庄有几位老客,是极爱听戏的书画家,伍清涟带她听新戏时会玩笑说:“女儿,走,又有新的'市场调研'了。”
周鸣航想起来了,他嫌嘈杂,来过也从未认真听过。他会再一次坐在这里,伍园是唯一的理由。他问:“现在在唱什么?”
“才觉得改却三分少年气,转眼鬓丝白发添。”
很动人的唱词。周鸣航说:“我也长白头发了。” 他低下头拨了拨头顶问她:“是不是好多根了。”
伍园愣了愣,说:“你小学就长了两根白发了。”
周鸣航笑得无奈:“卖惨也行不通了吗?”
“周鸣航,”伍园释然地说,“卖惨和你实在不搭。”
周鸣航忽然觉得心慌,她避开酒席去度假时、她生气地喊他的名字时,他都没有这样惶惶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