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哥,这位是谢乐宴。”任如林向何事悲介绍道。
“乐宴,这位就是锻天阁派来处理这件事的何事悲修士。”
“见过何前辈。”
“你好。”从谢乐宴还没进来的时候,何事悲就已经用神识仔细观察过他了。
不论是从灵光宗给的资料还是根据那人的预言,眼前的少年完全不像是冯虎的共犯。
因此,冯虎找他的目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到底是因为随时可能会死而想找个人垫背,亦或是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缓步行至谢乐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一个宽慰后辈的温和大前辈。
一张纸条悄然坠落到谢乐宴的手心上,他看着何事悲侧身挡住了任如林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握紧了纸条。
“放心,只会让你们隔着牢门说话,不会让冯虎有任何伤害你的机会。”
“谢两位前辈。”
“来,到这边来。”
冯虎看着任如林引着谢乐宴过来,像啊,真像啊。
王家村只有少数几户外姓人家,他们冯家算一个,谢家也算一个。
冯虎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营养不良,看起来就比别的孩子瘦小,他们都取笑他,叫他瘦猴子。
谢乘月是第一个不嫌弃他,还跟他玩的孩子。她还是个孩子王,在村里一众孩子里她年纪算小,但因为长得玉雪可爱,大家都让着她,都喜欢跟她玩。
有时候,他们的爹娘在镇上买了新鲜玩意儿,他们也会第一个送去跟谢乘月一起玩。
加入那些孩子以后,冯虎也慢慢开朗起来,小孩子们心思正是单纯,玩熟了就都当做自己人。他过了几乎可以说是最快乐的那几年。
他爹是个没用的人,胆子小,也不会说话,只能在王庄主家做长工,做些劳力活,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日日要吃药。
可是麻绳专挑细处断,他爹在上山砍柴时摔断了腿,他们家的天塌了。
从此,他又要照顾父亲,又要去镇上帮母亲拿药,再没有时间和他们玩了。
虽然王庄主人好,给他们家捐了一点钱,可是坐吃山空,用药又贵,很快他们就拿不出钱来了。
乡亲们有时接济一些,再加上他去庄子里帮忙,偶尔能得些铜板,这才算能活下去。
那天他回家,看见一个男孩在帮娘劈柴,他见自己回来,对着自己笑,说他叫谢乐宴。
他穿着颜色老成,不合时宜的衣服,和自己穿的差不多,都是大人穿不了改改再穿的。
但是他的脸白白净净的,像是没吃过苦的小少爷,长得比谢乘月还好看,听娘说,是来投靠谢家谢秉灯的远房亲戚,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帮赵姨送红薯给他们,看她一个人不好做事,主动帮她劈柴。
小虎你呀,也学学人家,多笑笑,娘亲看着他小小年纪就皱起的眉头,心疼地淌着泪。
他后来常常见到谢乐宴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谢乘月,他们形影不离,像是一对真正的好朋友。
他有时会坐在门前,一边择豆子,一边看着他们从远远的田垄走过来,他们刚下课,谢乐宴帮谢乘月背着书包,嘱咐她走路小心。
然后他就听见爹在屋子里喊疼,他只能放下手里的箩筐,进屋给爹揉按,等他再出门,门前的土地上就没有人了,他觉得无趣,就把凳子搬回屋里,把门关上了。
听说修仙又富贵又好,他听得意动,就缠着母亲说要去试试,他果然被选上了,虽然是最低下的扫洒弟子。
仙家很大方,跟着他们修仙,他们还会给钱。
爹最近又生病了,家里已经没钱医治,冯虎看母亲整日整夜地哭,眉头皱得比他还深。
他想帮娘减轻痛苦,也想去王家村以外的地方看看,所以他很快就想好了,但是为了不让娘亲伤心,他装作思考了很久的样子。
他走的时候,娘摸着他的脸他亲了又亲,他很久没有被娘亲过了,从爹摔断了腿以后。
那天他很高兴,也有一点害怕。他看见村里很热闹,家家户户都出来看他,谢乘月牵着谢乐宴远远地站在他们常走的那片田垄上,没有在笑,不知道在说什么。
当王家村变成地上比蚂蚁还要小的一点时,他突然很难过。
进了宗门后,每天都有人骂他是废物,不配修仙,没有天赋,就是在浪费时间。
此后的几十年浑浑噩噩,他数着日子过,直到见过一个比他小很多的也是锄县那个地方来的人,他说锄县没了。
那天他什么事都不想做,他想爹娘了,他快要死了。
他可能真的没有天分吧,不怪长老骂他笨,他七十多岁了,才刚刚筑基,灵力低微。长老说,他死前说不定连初期都突破不了,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修炼了,多干活吧。
他大哭了一场,他突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来这么远的地方,为什么不在家照顾爹娘。他听说书的人说,人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没上过学,所以不理解那些法门,也听不懂说书人的故事。
但是,他浅薄地想,情真是一个好东西,可惜来修仙的他,抛下了他人间的情,他很后悔。
他开始回想王家村的一切,把他们记在纸上,可是字写得难看,又沾了眼泪,他看不清,后来,就渐渐地想不起来了。
他真的要死了,他刚突破炼气,在筑基初期很久很久,果然像长老说的那样,没有长进。
这时候刘宗主找到他,问他想不想活下去,他说不想,死了,就可以去地下和爹娘团圆了。
刘宗主笑话他,修仙之人是没有来世的,他去不了地下了,他只会烂在哪个荒地里,灵魂化作清风,消散殆尽。
他不想,刘宗主就跟他说,吃下他手里的药,就可以长进修为了,修为提高了,自然寿命就长了嘛,就可以用更多时间来怀念爹娘了。
他觉得有道理,刘宗主人很好,还说要帮他找转世的爹娘,他说只要灵药成功,他成了最有权势之人,帮他找爹娘就是一件很轻松的小事。他把刘福晦用来忽悠他的话奉若圭臬,所以他开始帮刘福晦做事,别人笑他,看不起他,他不在乎,他有机会再见爹娘了。
可是刘宗主死了,他不在了,没有人会帮他了,现在他也要死了。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些是上辈子的事了,每日浑浑噩噩,却在那时又遇见谢乐宴,他为什么没变呢,他也是来托刘宗主帮他找谢乘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