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听了谢乐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很开心地笑了,胸腔的震动引得周身的锁链也震颤起来,一时间,空洞的地下监牢里回响着铁链碰撞的轻响。
“你知道我是谁吗,孩子。”
谢乐宴能感受到女人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安抚的尾调,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读过您的游记,写得很生动,如果有机会,希望我也能去您游记中的地方看看。”
谢乐宴站在女人右侧,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嗯,都是很美的地方,确实值得去看看。”
女人语气怀念,说完,又笑了笑,只是那个笑里有些读不懂的东西。
“很抱歉,前辈,以我现在的修为无法将您身上的锁链斩断,也无法治疗您的伤势。”
谢乐宴运转灵气检查对面女人的伤势,一碰到她的手腕,灵气便像泥牛入海一样,转眼消失殆尽。
女人动了动被动吸收了灵气的手腕,表情一变,似是有些疑惑,好看的柳叶眉蹙起,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或许可以。”
谢乐宴不解,虚心问道:“晚辈不知,请前辈明言。”
女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谢乐宴,收起了虚浮着的温柔,唇角扯开一抹笑,整个人的气势忽然变得锐利,仿佛这里不是什么困住她的囚笼,疼痛和血泪都应当是她斗争的勋章。
“我要让你在三个月内修炼至金丹,然后助我解困。”
女人本身的音色应该是带着一些深沉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坚定,神采飞扬。
“可是弟子至今尚未筑基,若是金丹,更是遥遥无期。前辈,您要知道,纵使是东洲的天才少年,二十五岁之前结丹者,寥寥无几。”
谢乐宴以为她在痴人说梦。
“不,你可以。我如今虽修为被废,但我运气很好,天生有一双看破一切障壁的眼睛。我看见你周身凝实的灵气,踊跃活泼,但你却任它逸散。同时,你身上还有个有意思的法术,这个法术的用处就是让他人探查时,不会发现你真正的境界。”
“不愧是法术的发明者,是晚辈班门弄斧了。”
“谬赞,你也不差,把我的法术吃透了个十成十,我看,还有些微小的改动,确实更适合修为更低的时候使用。估计灵光宗应当无人能看出你真正的实力吧。”
“是。”谢乐宴回答了她的前半句话,他在原来的术法上又增添了技巧,这样运转时需要的灵力就更少了。
被眼前的女人一一拆穿自己的伪装,谢乐宴没有惊慌,很自然地承认了,他话锋一转,问道:“请问前辈,我为何要帮助您,纵使我现在一走了之,相信您也没有办法来报复我。”
女人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那你就错失了一个修行一日千里的好机会。”
谢乐宴不语,只看着她。
女人又笑起来,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因为她知道接下去的条件,对面的少年是不会拒绝的:“我可以告诉你,游记里那个小秘境的所在,还有其它的漂亮的地方,我没有写进游记里的地方。我花了三百年,走过东洲、中洲绝大部分世人说美的地方,有些值得那样的称赞,有些却不是。”
谢乐宴确实不会拒绝这个条件,他想去那里看看,游记里写那个小秘境漫山遍野的竹林、怪石;群鸟翻飞,春花秋月,夏蝉冬雪,无一不是盛景。
他要去看过那样的人间好景,才不枉此行修仙世界。
“晚辈名谢乐宴,请前辈教授我修行法门。”
谢乐宴拱手倾身,将身体压低,表明了这场交易的成功。
“好,我任如林将倾尽毕生所学,传授与你,待我重修灵道,将外面那些个蝇营狗苟之辈杀个片甲不留。”
那女人,也就是灵光宗的前宗主任如林,握紧了拳头,扎透神魂的长钉带来的痛苦在这幽暗大狱里发酵成为了决意。
她从这个依照着自己早年间随手而写的随笔破解了阵法来到这里的少年身上看到了翻盘的希望,曾经她或许太过于仁慈了,往后,不再会了,一切恩情都在二十八根化灵钉下全部泯灭。
她明白,无论是颜穗,还是刘福晦,都要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那样才能告慰因为他们的野心而无辜蒙难的人的灵魂。
外界盛传任如林是归元圆满的修为,其实自她被一封信叫去东洲又回来后,就已经突破到炼墟了,但是面对笑脸相迎的徒弟们,她难得的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没想到突破的好消息还未分享给他们,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牢狱苦楚。
她年轻时受到母亲和族中长辈的教诲,但她所修炼的功法完全来自于自己的领悟,这让她在家族里成为了一个异类。
东洲凡是叫的上名字的修仙世家,无不以家族传承的功法为核心,一代又一代天之骄子修习家族秘法,又不断完善它,只要香火不断,便能一代代强盛下去。
任如林却对家族教授的一切弃如敝履,她不赞同族长和作为家族长老的父亲的言行,很多时候,她甚至都不参加族内的论道。她觉得那些是那样无趣,死板,不能在她心里引起一丝波澜。
她如死灰一般的心在遇见一个流浪的散修时被点燃,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去探寻,去追问。
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家族领地之外,甚至偌大的东洲之外,还有那么多鲜活的人和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