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萧戕:“我那位姨夫出门看生意,破天没带安蕴,把她一人留在府中,不奇怪吗?”
姒兰君故作不知,面上带着疑惑,“这怎么奇怪?长辈不在,你是她表姐,又不是外男去串门,她留家待客不是很正常吗?”
玄舶司上下人手一新,姒兰君为他除去张鹰,安濯乐得和玄舶司重新打好关系,安筠修跑来找她商讨婚事,误会湘竹修身怀有孕,离开后再也不曾提出上门的话。
安蕴没有哭闹,更没有对着眼前这位表姐诉苦来营造非她不嫁的戏码。
姒兰君眼底划过一丝暗茫,“可能是怕你留下吃饭?”
“……”
萧戕嗤笑一声,她也没忍住。
这个解释在二人面前完全支撑不住。
——
“小姐…”小翠戳了戳自家小姐的肩膀,见她还是没反应,大声叫道:“小姐!”
针尖刺穿指尖,一颗血豆溢出,小翠急忙取下腰间手帕擦拭,安蕴还是一副空神的模样。
风寒好后,她便跟在父亲身边陪客,不常出门,去姒府的次数也不见有之前勤了。
她那日哭着说情愿嫁进姒家为妾,父亲点头,却也没再提起。
沈大人倒台,玄舶司的张鹰也被抓了,这几天陪客的时辰加多,萧表姐来串门那一会,她才得休息半日。
小翠擦干血珠,疑惑道:“小姐,萧表小姐同你说了什么啊?”萧表小姐那天独自和自家小姐在房间里聊了许久,离开后,她家小姐几日有些心不在焉,幸好这几天临近年关,全家忙着准备过节的事宜,老爷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不然她家小姐又得要去祠堂罚跪。
安蕴自小就有些害怕她这位表姐,她对表弟管教甚严,身上还带有萧姨夫的威严。
旁人说她的性子顶得过好几个加冠的男子。
做瓷的手艺数一数二。
安蕴回过神摇头,“表姐来能说什么?不就为的是之前那些旧事……”
小翠:“表小姐是来劝小姐您放弃姒家主啊?”
“奇怪,大公子那次本来说好去鹤姒家主商量定亲,那日回来后一闷头扎进书房,往日第一时间也该来来小姐的院子看看。”
“如今也是小半月不曾来过。”
安蕴不清楚姒兰君有没有把她在马车打听沈鹤安的事说出,安筠修不来见她,她也不敢主动去问,埋头绣者手帕,“二月殿试,哥哥忙着科举,自然没有闲时过来,你也不许打扰哥哥。”
“可是…”
“别说了,你来看看我绣的。”
素净的帕面上绣了两只活灵活现的鸳鸯。
“小姐的手艺好极了,姒家主见了定会明白小姐对他的心意。”
——
“我去她院中找她,还没见到人,就听见她的贴身侍女小翠,求她不要再磋磨自己。”手背擦的斑红,和那结喜的大红灯笼一个色,外皮也擦裂了几个口子。
“这就不怪了。” 姒兰君递给萧戕一个含揄的眼神,回想之前姒兰君提过的场景,萧戕心中领悟,“安濯这个老畜牲,不就顶着下面那二两肉消停。”
“同样是自家的孩子,儿子送去科考成才,女儿就是陪男客的工具。”
安濯是她姨夫,萧戕这回指名道姓的骂,可见她对这件事是有多生气。
安濯忙着和玄舶司重新打好关系,就需要和地方官维持联系,确保他们不会因为张鹰的事嫌远自己。
自古能增长这些官员私欲的玩意儿,除开金银玉器,那就是美人。
要不说自古嫖客多绅士,唯有女子污骂名。
安蕴就是他手中惯用的底牌,表面上安濯学着萧戕的父亲,儿子女生都一样的待遇,随处带着安蕴出门谈生意,给她增长见识。
其实每次都是把她推去陪酒。
席间摸手,揩油的场面,不计其数。
姒兰君一次有幸见安蕴被一个地方官,扯着不让离开,蓝玉装作路过被他撞到,不依不饶大着嗓门叫闹,那名装醉的官员,见他不好糊弄,心虚怕事闹破,引人关注,平白毁了他的清明,这才放她回席。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安濯怎么说都是她的父亲,不管怎么做都不会跨过最后那条线,重要的是安蕴她以后怎么想。”
萧戕点头附和,“看她自己想怎么活喽。”庭院中的石桌扇响,侧头一看,自己养的那只海青鹘落在石桌,萧戕不满的开口“怎么刚说完这一咕噜话,你就去遛鸟?”
姒兰君懒得搭理她,起身走出,取下海鹘鸟脚上的信,萧戕紧随其后,凑近细看,“看来你对你那位旧主颇为上心啊,离京不到一月,你这对他的行踪可真是了如指掌。”
姒兰君微微蹙眉,分辩字条上的内容,“凡事先预则立,人还是要盯紧,不仅是我们,还有其他人也在盯着,沈鹤安不出事,于大事也有益。”
萧戕拿过纸条,啧啧道:“蓝玉那家伙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浑。
海鹘鸟像是听懂萧戕话中的嫌弃,瞪着豆眼,扇动翅膀,忽而盘旋半空一圈,抬高下颌,高傲落回自家主人的肩头。
——
元正佳节,各家喜庆团圆的夜时。
一大一小的身影,弯腰俯在偌大土坑里挑拣衣物,高明的弧月挂在空中。
一双小手提着外衣,对着月头分辨,小声唤着身前的妇人,“娘,这个是绸的。”
娘教过,布料摸着滑溜溜的就是很贵很贵的丝绸做的,摸着硬|块块隔手心的就是麻布做的,她身上这件的短袄长裤用的就是棉麻。
长发随意在两边用力红绳扎了两个揪揪。
“呀土豆,娘不是让你坐在这等我吗?”妇人随手在裤腿上擦了两把手,小孩身后有一个挖出的小土坑,高高举着手中的绸衣邀功。
妇人接过在油灯下细瞧,“呀嘿,真是绸的,这些人都是新死的,娘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洗一洗卖个便宜价,给我的土豆买粑粑吃。”
这位名叫土豆的小孩,明显被她娘这句粑粑给诱惑到,喉咙不自觉吞下一沫口水。
寻到一件绸衣,妇人更卖力扒光那具尸体身上的衣物,大到外衣,小到亵裤也不放过,实在破烂连做个擦脚布都不行的,这才嫌弃丢掉。
乱葬岗的地界,遍地都是土坑,挖了再填,填了再挖,不远处一只满是血痕的手扣着黄土,双腿艰难爬行,月光照下,这人背后好几条刀口,衣料破开,凝固的血痂和血肉随着动作一闭一合,呼吸也被刺的停了几分。
土豆:“娘,有鬼,我怕!”小孩的听力比大人好的许多,那名妇人还在开心扒着今日的收获,土豆起身离开小土坑,一把抱住她娘的大腿,裤腿上的污泥擦了她一脸,“娘,有鬼,我怕!”
“怪说,这嫩那来的鬼?”
“那有声……”那名妇人只当土豆是怕乱葬岗的尸体,虽说不是夏日,尸体发臭不会那么快,成堆的尸体不算那些砍首的尸体,场面着实有些瘆人,拍了怕她的后背,安抚道:“娘再扒几件就走,回家给土豆买粑粑吃。”
显然这回粑粑的奖励大法不奏效,土豆更加用力抱紧她娘的大腿,重复道:“那有声……”
见自家女儿一副受惊样,她也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顺着女儿说的方向看去,正月的时气,大家都忙着过年,没人和她来抢生意。
乱葬岗这个地方,大家都怕触霉头,哪会有人来?
要说是蛇,那还在冬眠。
那就只能是黄鼠狼,那玩意最喜欢藏在草里。
细声哄道:“土豆别怕,娘给你瞧瞧去。”拉开她环在大腿上的小手,油灯交给女儿,猛提一口气,拾起土锹给自个撞胆。
“是人,是鬼,嫩给透透声啊!我这一土锹下去,可是不见血就不收手哦!”一边走一边吓唬,推开草堆一看,果见一只黄鼠狼蹲在哪,一把抄起土锹撵走。
往回走去,差点摔给屁股墩,摸了摸地上绊脚的东西,一双靴子?这会那会有人?莫不是同行?
忙喊道:“土豆快来娘这。”
土豆提着油灯小跑来。
身侧传来一大一小的脚步声,沈鹤安想拔剑,奈何伤势太重,无力起身,只能任由来人靠近。
土豆蹲下身,提着油灯凑近,“娘,是人。”
妇人听子家女儿这样说,蹲下身细看,“呀还是个年轻娃,俺得这路过,嫩别怕哈。”厚重的地方乡音,沈鹤双眼被血水模糊,脑中一团乱麻,那妇人后续又再咿咿呀呀说些什么,他已经听不太清,昏迷前夕,手指下意识扣紧剑鞘。
妇人伸出手,探在鼻尖,见他气息缓弱,也不顾及他的身份,掐住他的后颈翻身平躺,一使劲把他扛在后背,“土豆,打前给娘照路。”
娘俩把他扛上自家的牛车,乱葬岗翻来的死人衣服,盖在他身上御寒。
月光把一车的尾影拉长,土豆好奇蹲在沈鹤安旁边,托腮盯着这个“新死”的人,想着可以换几个粑粑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