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长发在正午升高的太阳下浮了一层金沙,女孩用手指卷起一缕。
“就算只是这种程度,也没几个人能寿终正寝。”
“怎么回事?”听她这样说,三日月宗近心中一动。
女孩接下来的行为更是令他惊愕。
她拾起那根鹤纹笄,朝手臂、朝肩膀,朝更多衣服遮住的地方扎下去。笄尖带出的血渐渐浸到了外衣,三日月宗近皱着眉,并未阻止。
那个出血量还死不了人。
女孩终于停止了自残,将笄甩到三日月宗近脚边。
“呦,大人没被吓到吗?”
“战争过后因失去亲人而发怒失心的人也经常这样。”
女孩哈哈大笑,随即遗憾地咋舌:“还以为您当了将军以后会更加深谙世事,原来还是那么矜持。算了,反正揩了您的油,在那些人眼里也算了不得,就算今儿下午发病死了,别人也会觉得值。”女孩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看来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三日月宗近理了理衣服,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需要靠色相获取情报。
女孩突然回头,三日月宗近看到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提示到此为止。大人平常看的都是正经书吧,不如去翻翻野史杂谈,也给自己添些人气儿。”
三日月宗近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拾起那根笄,女孩在丢过来的时候把血迹擦干净了。白底金身的鹤纹还是那样栩栩如生。
“我也想……更加凡俗些啊。”三日月宗近有些无奈地说道。
鹤丸国永趴在议事厅的长桌上。
他还没虚弱得要躺一天。三日月宗近前脚刚走,他后脚便麻利地起来,飞快收拾了一番跑去厨房找烛台切光忠要吃的。
怎么可能让人家把饭送到门口啊?那不是明摆着要让人家知道他……他……
烛台切光忠慈母一般看着鹤丸国永仿佛几百年没吃饭似的狼吞虎咽,贴心地嘱咐他记得吃点感冒药:“没觉得你这样体弱啊,怎么嗓子又坏了?”
丢人……鹤丸国永捂脸。
审神者之前送来的几份情报核验完成,山姥切国广与和泉守兼定一人领了一单带队走了。鹤丸国永也想讨一单,但是石切丸死活没松口。
“真没那么多,一共就剩了两个了。”石切丸受不了鹤丸国永的“骚扰”,把手头的木板塞到他手里:“不如帮忙看看板子里的信息,想想哪本书是密码书。”
鹤丸国永把脸贴在桌子上,厌厌翻看纸张。审神者留给他的细碎的信息在脑海里反复排列组合,毫无头绪。
真的有传达出什么信息吗?鹤丸国永想着。他一边回忆一边祈祷:你看,溯行军可控论证实了吧,板子的密语也出现了吧,那么就再开光一次告诉我密码书的下落吧!
太郎和莺丸友成溜达过来,看到鹤丸国永苦着张脸。也是于心不忍:“真的没有什么比较可疑的话吗?像是比较格格不入的,奇怪的,不合时宜的话?”莺丸友成说。
“奇怪?不合时宜?”鹤丸国永换了一边脸贴在桌子上,看着两人,“比如呢?”
“唔……”莺丸友成拿起记录审神者讲过的话的纸张。
“我觉得这句就挺奇怪的‘第二道菜,该上桌了’。”太郎指着其中一行说道,“审神者是把什么比做了菜?”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打在鹤丸国永脑壳上。
他一直把这“第二道菜”解读成是自己。
当时他受制于审神者,审神者为了激怒三日月宗近让他更加不理智,选择拿自己开刀,这么想倒也像回事。
但是如果不是在说自己呢?
如果这个“第二道菜”就是那本密码书呢?
因为……的确有这样一本书,但是鹤丸国永不愿意多去回忆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本书同他有一些渊源,不过是一些更糟糕的回忆罢了。
鹤丸国永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石切丸,笑面青江堀川国广平野前田跑遍了全城也没找到名叫“第二道菜”的书。
“真的是叫这个名字吗?”堀川国广瘫在长椅上,“第二道菜?是不是菜谱啊?”
“不,大概会被归类到小说一类吧……”鹤丸国永说。
“诶……”平野和前田也累得够呛,“我们在菜谱里找了半天。”
“谁让你们跑那么快呢。”
再次确认了书的信息,还在屯所的少年们全体出动,把全城翻了个底朝天。
收获:零。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笑面青江问道,“像什么‘第三道菜’啊,‘第十八种武器’什么的?”
鹤丸国永苦笑:“没记错,就是这四个字。”他叹气,“算了,找不到就先别找了。”他又想了想,不抱希望地问,“屯所里有放书的地方吗?我去溜达溜达。”
“书?你说书吗?”恰好歌仙兼定端着一盆衣服经过,“小乌丸之前和我说屯所南边有一个书房,里面有不少诗集。”
“具体在南边哪个位置?”
歌仙兼定想了想。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莺丸友成问他。
“在屯所里又不是去外面。”鹤丸国永咳了几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腰上还隐隐有些不适,他捶了几下,“你也跟着跑了一天,歇会儿吧,我晚饭前回来。”
真的没事吗?莺丸友成心道。
鹤丸国永慢悠悠朝南溜达。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地方最可能有“第二道菜”――王城的藏书室。
第二道菜是一本野史。编者搜集了大小官家的风流事,添油加醋地写了这么一本书,一度风靡全国。那时大街小巷传的尽是谁家那谁又讨了小老婆啦,哪家的大人贪了多少财宝啦……也不知道写书的人哪来的消息和想象力。
编者胆子很大,笔尖甚至伸到了王城里头。但是宫内秘闻可不能泄露,君上听闻此事,有人亦在旁边煽风点火。这下可好,全国上下的野史有一本算一本全给烧了。
当然,按惯例不论什么书,王城藏书室一定得留一本。因此到现在,那藏书室里大多放的都是野史孤本。就算三日月宗近有机会进入书库,也不一定能找到。
鹤丸国永闲闲地在书房里踱步。简单看了一圈,他发现这里的书竟然大多也是孤品。鹤丸国永惊讶,这里甚至连前朝被禁的书也有,一本本按照大小整齐地码在尽头隐蔽的角落。
然而细细看下来,并没有“第二道菜”,鹤丸国永也不灰心,他挑了本名字比较有趣的书,准备拜读一下。他把烛台放到桌子上,拉出椅子坐下。没承想那椅子腿不一样长,他没能把垫腿的东西也一并拉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昨晚那感觉还没消下去,这又来一下,鹤丸国永在地上缓了有一阵才起来。
“什么破椅子……”他以手撑地艰难地起身,发现垫腿的东西竟然是书。就连桌子也是个瘸腿,好巧不巧,撑桌子的那本正是大家找了一天的第二道菜。
“第二道菜,该上桌了。”
《第二道菜》垫在了桌子下。
鹤丸国永顿时五味杂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三日月宗近回来的时候,鹤丸国永不在寝室。
“我看他洗衣服去了,端了一大盆,还有被单什么的。”陆奥守吉行这么和他说。
三日月宗近笑了笑,没去找他。
桌上多了一本书,书名让他不禁猜想鹤丸国永是不是想为自己学点新花样。但是念了几遍,他心里突生不安。
他翻看了起来。
“三日月。”小乌丸的声音从外面飘进屋里。
他合上书,宽大的袖子将书盖住:“怎么了?”
“找你聊聊。”小乌丸低声说道,神情有些落寞。
山姥切国广与和泉守兼定回来了。只是两小股人捣乱,很快就解决了。
晚饭后,所有人都聚在正堂。鹤丸国永把“第二道菜”请上桌,大家不安地盯着平野和前田一个字一个字核对,一页对完,却还是凑不出一句话。
“或者……”鹤丸国永抿了抿嘴,“记录的数字三个一组,分别加上一、三、一试试。”
“一、三、一?”笑面青江疑惑。
“加。”鹤丸国永没做解释,之后也没再说过话。
这边紧锣密鼓进行着算数,另一边三日月宗近拿出白日从王城内得来的信。
“一个女人给你的?”和泉守兼定惊讶,“不会是……”
“谁知道呢。”他把信翻过来,封口并没有印上象征皇室的浮线桐。
“似乎是君上授意,大家一起看看吧。”三日月宗近盯着那封信,“至于那个孩子,我认为没什么别的想法。”
三日月宗近目不斜视。
他不担心鹤丸国永会为了一个不知名的艺伎闹别扭,也没察觉鹤丸国永朝后挪了挪,全身隐藏在梁柱投下的阴影里。
眼下,他的脑子里正被另一件事搅弄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