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
“嚯,你还真找来了不少厉害人物啊。”三日月宗近掀开前厅门帘的一角,朝外看去,“粟田口家的人自小练习短刀,随着年龄增长会逐渐上手胁差、打刀,直到太刀,可以说是全刀种精通,那些个少年人不简单……哦,还有左文字家的刺客三兄弟。”
江雪、宗三还有小夜三人静坐在院内的一角,也不与旁人交谈,生人勿近的气场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粟田口,左文字,右边那四个是诚家的,中间这一大一小是来派的……”小乌丸一一介绍,“那边,看那边。”他指了个方向,“绿衣服的、黄衣服的还有灰衣服的,他们三人和你还是同乡哦。”
“哦,三条来的吗。”三日月宗近点头,“挺好。”
“原以为会是以家族或地区为单位来人……虽然现在也是,但这每家来的人数不一,不好分组啊。”小乌丸面露难色,“粟田口家这一帮人,拆是不拆?”
“你想按照家族来分组?”三日月宗近放下门帘,他摇头,“最好不要这样,不利于团队作战。”
“那你有什么建议?”小乌丸问。
三日月宗近认真地想了想,半晌,微微一笑:“不如按他们使用的兵器分组吧。”
“比我还随便……”
院子的四角支着火盆,火焰吞食着炭块噼啪作响。夜色渐浓,但是讨论声愈盛。反正兵士都被请到了最外面,就算这里炸了锅也不怕。
小乌丸合计了时间,差不多该来的人都到了。两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神将不曾露面,这一出,真叫众人好一阵发呆。他们对于神将的认知基本都源自传闻,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小乌丸如此身形灵巧,三日月宗近也完全不狰狞凶恶。
毕竟是久经沙场舔刀嗜血过来的,骨子里当然蕴含着戮气。但在屯所休养生息多年,杀气早已收放自如。见两人并未恼火,众人便大起胆子,对将军们评头品足。
“高个子的将军走起路来像老爷爷一样啊。”佩红肘甲的年轻人脱口而出。
“喂,不敬啊不敬!”戴眼罩的黑衣男子试图捂住他的嘴。
“哈哈哈,无妨。”三日月宗近笑道。
他的语气不可谓不温和,可其中却自带一种压迫,讨论声一下子就小了下去。
见众人不再议论,小乌丸向前一步。
“感谢诸位的到来,在此,我先替家师谢过各位。
众所周知,几年前,溯行军兴风作乱,在审神者的带领下我等终于将其镇压。但是,近来我们得到消息,各地发生的一些骚动背后似乎出现了溯行军的身影。他们根本没有完全被消灭,只是躲了起来。
上一次大战中,我们花了多少时间,死了多少勇士,想必大家都有所了解。溯行军,专以杀戮为乐的他们,真就甘心这样潜伏吗?他们是否在谋划更大的阴谋?
这便是我二人所担忧之事,也是召集大家的原因。多少家族一夜消失,多少人无家可归,溯行军一日不除,便后患无穷。这次,我们一定要彻查溯行军的底细,制定万全对策,将他们从这片大地上彻底铲除!”
不少人低下了头,有的出于愤怒——深受溯行军迫害之苦,有的则是惊惧——竟然要与溯行军搏斗。一张张面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不同的心思,三日月宗近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能破除地道内的重重机关来到这个庭院,我相信大家都具备一定的实力。今夜诸位先好好休息。”三日月宗近指向左后方,那是经过小乌丸改造后的西寝的位置,“明日日出之时,请诸位再到这里集合。”
小乌丸有些意外。他原本想今夜就分好组,然后按照分组情况安排住处。没想到三日月宗近拍拍手直接让大家散了。
“你这又是怎么打算的?”回到前厅,小乌丸不禁问道。
三日月宗近摩挲下巴:“不知你有没有注意,说完话后一些人的反应……总之,先等等吧,明天早上一个不少再做后续打算如何?”
没等小乌丸给出反应,三日月宗近就提着酒坛子朝东寝走去。望着他的背影,小乌丸了然。
这群人中肯定有冲着神匠之徒、卫国将军的名号来的,保不齐还想在他们手里捞一把。今夜将实情和盘托出,必定有人心生退意,又或者藏着哪来的探子想刺探情报……
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吧。
火盆里还在噼啪作响,火焰却已经不如先前的势头。西寝内还有窸窣的交谈声,那些未来的功臣将领此刻正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部署激动难眠。东寝室,三日月宗近躺在席榻上,睡得安安稳稳。
连最后的虫鸣都要消失的时候,沉闷的咚咚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嗯?不是这样打开吗?”一个声音疑惑。
咚咚——
“不应该啊,锁子的扣的确开了啊。”
咚咚咚——
“上面不会压着什么吧?”
哐哐——
“哎,要来不及了……一口气破开吧!”
砰——
木板被翻了个底朝天,白色的脑袋从洞口探了出来。他摇摇头,又摆摆手,细碎的木屑掉落在脚边。
年轻人双手一撑,从地道中轻巧地跳了出来。
“可算是出来了。”他环顾四周,“是个寝室啊……不行,得赶紧去前院。”
他踮着脚走到门口,手指一点点挤开门缝。皎洁的月光直直照了进来,适应了地道内昏暗光线的他,猛一下睁不开眼。
年轻人抬手遮挡光线。
刺破空气的尖锐锋芒呼啸着从耳边擦过,他僵在原地。身后,慵懒的声音似笑非笑:“都看出来是寝室了,难道不应该先向寝室的主人道一声歉吗?”
他回头。
翻开的木板把上面铺着的席榻掀了个底朝天,竖条纹睡衣的男人侧身倒在一旁,一只手还保持着将箭投出时的姿势。
那手指修长,手臂肌肉在衣下隐隐可见。月光照亮了三日月宗近的脸,幽蓝的眼瞳中一粒金光锁定在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看到三日月宗近时神色动容,他眉头轻抬,欲言又止。
见状,三日月宗近问道:“怎么,我们见过吗?”
年轻人没有回答,甚至更加大胆地伸出手,朝三日月宗近的手探去。
三日月宗近略感意外。
若是别时,接下来他会先一步抓住对方的手腕,朝自己这边拉扯,通常对方无法抗拒。随后另一只手卡住脖子,将对方抵在墙上或地上,同时一腿弯曲顶住后腰,待确认敌方身份后,他会毫不留情掰断那只被扼住的手。这是三日月宗近徒手搏斗的惯用套路,是刻进骨子里的非条件反射。
兴许是好奇年轻人接下来的举动,他这次没有那样做。然而那指尖在将即未即之处停了下来,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万分抱歉,因为一些原因在地道里耽搁了些时间,我是来参加探查行动的。”
手指间若有若无的温度就这样散去了。三日月宗近惋惜地收回手,撑在身后。他踢开被褥,双腿随意地交叠。
他歪着头,懒洋洋地问:
“叫什么名字?”
“鹤丸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