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欻——”
“欻——”
是踏雪声。
明极上山的脚印已经消失,姜栝只好重新踩出一串新鲜的痕迹,一边走一边想:这善神上山走的是哪条路?
因为此时此刻他所走的这条路,雪已经厚得没过了小腿的一半。
仰头望山顶,根本望不到头——整片雪渊的山都是这样。以日终山为首,雪渊的群山从远处看去,山峦起伏似乎并不大,山头相距似乎并不远,可是真当人凭着双足走在里面,就会发现每一截看似短而轻巧的路走起来费时又费力,极具欺骗性。
骗人好走,走进去,才发现雪渊万分凶险,厚,路远,隐藏着万丈深口,坠下去就是粉身碎骨,所幸是神才不至于被它的外表诓骗得失了性命。
姜栝走了许久才看见明极的身影,还差远远一段距离的时候,他暂先驻足,拍拍身上落雪,对定在坚石上几乎与之混为一体的明极招手,喊道:“善神大人!”
明极轻视一眼,漠然置之。
姜栝又喊:“善神大人!再是崖上松柏也该迎风招一招!你已经一天都是这个站姿了!是不是腿僵了!”
明极的腿不仅没僵,必要时还能一脚把人踹下去。
姜栝见他依旧不理人,独自持之以恒地走完那段眼看近脚行远的距离。
吵吵闹闹的踏雪声不止,姜栝越发逼近明极,最后他攀上那块平稳的石块,站起身,与明极并肩站着眺望远景,嘴上道:“善神大人,往那边站站,我这边没空了。”
明极无动于衷。
“一般,从这石头上看景色也一般,怎么就勾得你连家都不回?”姜栝顾盼一番景色后说道。
如果他再多说一个字明极就打算把他踹下去。
可是姜栝没说话,而是朝他那边挤了一寸,明极不声不响地迈远了一步。
姜栝侧首观人,谑笑道:“善神大人,你不觉得自己简直不像个人了吗?我站在山下,都分不清哪个是你哪个是石头。”
明极:“没事就滚下去。”
“有,有事,”姜栝急忙道,“肯定是有事才来打扰你。”
即便明极展现在他眼前的只是侧脸,姜栝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不耐,于是他不等明极开口,问道:“善神大人想不想进神域玩一玩?”
明极连嘴角也变成了不耐烦的模样。
“你不想,我想啊,”姜栝补上了两人之间的空隙,“我能去吗?”
明极再次与他拉开距离,“滚。”
姜栝偏头望向他的双眼,“那我走了?”
明极:“你敢。”
“我真的敢,”姜栝粲然笑道,接着跳下石块,站在明极正下方,缓缓后退下山,“你不去,我非要去,等我一个人到了神域,偷偷溜进神殿门口的无声铃,一回彼境,让你找也找不到!”
明极刀尖也似的眼割肉一样地割向他。
……
红日西斜,想必此时的日终山一定是日暮笼罩,或赤或金;但这里是此界泽神神境,四下只有大湖一片,跳着金鳞。
湖上有历代此界泽神留下的神力,无论船是什么体型、船走什么方向,都能顺风顺水地到岸。
此界泽神的神域是第十一神域,离明极的日终山最近,可能是因为靠近雪渊,这无尽的湖面像是撒了层霜,映着斜阳,红霜无疆。
姜栝扯着帆,神明爽俊的脸迎着风,笑得很是肆意。
而明极坐在船的另一头,坐得很是随意,启齿也很随意:“你最好坐下。”
闻言姜栝双手抱臂,朝他走过来,道:“若我偏不呢?”
他没有得到言语上的答复,但得到了神色上的答复,那张爱答不理的脸表明了四个字——“我管你的”。
姜栝不知道的是,那是明极对他为数不多的善意,因为下一瞬,那看似平静的湖水忽然有了流速,并且一下就变快了,姜栝还在浪心嚣笑地朝明极走去,湖水一动,他一不注意直接扑倒在明极眼前。
明极面无表情,微微挑眉,头也细微地偏了偏,仿佛在说“我说什么来着”。
姜栝丝毫不觉得丢脸,反而欣赏着明极被镀上一层余晖的脸,赞叹道:“天光胜雕琢千倍——善神大人,你那丑面具怎么不带了?”
他索性原地支起身来坐着,滔滔不绝:“我见过几次,曾经还心说,一个善神怎么戴那么凶的老虎头,现在我算是知道了,原来里子真是只虎啊。”
话音一落,姜栝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只能躺在船上与掐着他颈的明极对视,漫天辉光作衬。
耳畔帆声作响。
他自当调笑,落在明极耳中却成另一番意味,明极一字一句警告道:“再敢说这种话,纵是诸神万般责罚,我都会把你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