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愿摇头,“只是路过。”
姜栝感到奇怪,问:“一个你们都没去过的地方,怎么想着要去?”
俞道回答:“祖上就是隗城的,虽则没落了……但我还是想去看看。”
姜栝随意点点头,对他道:“只要你心中想的是那个地方,那应该就差不离了,我们还有事要忙,没办法一路相送,只能你们落了地自己找地方。”
俞道拱手道:“这就足够了,感激不尽!”
放下手后他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荒草,问刘愿:“半脚公,这真是我祖上待的地方吗?”
刘愿只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他带着俞道,同明极姜栝正式作别,眨眼之间就已经到了人间。
他们一走,姜栝就对明极道:“我们也走吧,找个地方,把东边的雨停下。”
明极施舍了他一个颔首。
一落地,七郎猛地抬头,双眸一颤,只见大雨滂沱,一眼望过去,广阔无垠的江面笼罩着薄雾,他转了一圈,茫然四顾,暴雨打在他玉尊一样的脸上,那双几乎什么都放不进去的眼此时在徒劳地抓住斑驳的回忆,可四下没有书坊,没有他阿爷和他阿娘,没有贞贞。
草很高,没过了他的膝盖,灰绿灰绿的。
雨幕中,不远处有一个背影,背影转了身,被雨打得睁不开眼,皱着眉眼望向七郎,问:“七郎,这是哪儿啊?咱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七郎的心慌张得直跳,低身拿出怀里的折子翻看,尽管他已经尽力避雨了,但大雨还是溅到了折子上,瞬间清晰的字迹上添了几团黑墨。
新伙计小跑过来,也帮他挡着雨,低头看那折子,翻开的那一页开头就是两个字——
“明极”。
七郎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明是什么,极是什么?是在说什么太亮了?
往下看就是一团湿墨,依稀能看出什么“汤饼铺”、“阿骨”、“境香”、“在新伙计处”,看不懂,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倒是看懂了“梨木送至口口坊”,约莫就是送到他家了,可是梨木呢?雕版坊呢?他是睡了一觉吗?怎么就到了此处?或是在做梦?
他问新伙计:“什么在你那里?”
新伙计甩头不解。
突然他们的整片后背感受到了灼热之感,猛地回头,眼前一片大火袭来,有人的膝盖那么高的草立马化为灰烬,落在地上成了薄薄的一层,大火烫到足以蒸腾大雨,滚滚白雾如脱缰万马。
两人想都不用想地向后退避,整面火墙遍布了这片草地,能走的方向只有身后,野火形如无数条连在一起的火蛇,扭摆着身躯逼退两人。
前面是火潮,后面是江潮,两人一退再退,最后新伙计半只脚踩到湿滑的江边泥,险些脚滑向后仰进江中,是七郎一把抓住了他。
“那边有船!”新伙计一指。
两人便奔向那叶倒扣的小舟,一掀一推,拿起地上的两根撑船竹上了小舟,就在烈火摸到船尖的一瞬间,两根竹竿同时闯入火中抵住江岸,一推就将小舟驶入江中。
大江无尽,小舟一叶,倾盆大雨把江面当做鼓,一滴掉入江中溅起十滴,十万滴掉入江中溅起百万滴。
那火离不了岸,往前延伸了几寸,但就是过不了江。
“哪儿来的野火?狗一样!”新伙计在吵闹的雨声中骂道。
七郎正浅浅松了心神,星星点点的石头却飞过来,一块尖锐的石头划破了他的脖子,七郎当即反应过来,拿起手中撑船的竹竿打开了石雨,他顾前,新伙计顾后,石雨再不能近两人的身。
猛然间,七郎看见远处冲过来一块巨大山石,是要置他们于沉舟的死地,脱口就要叫出新伙计的名字,但是到了嘴边什么都喊不出来,额头出汗,都混进了雨水中,他只好一把将新伙计拽到身边。新伙计也看到了那块山石,比小舟大,撞下来两人只能沉江。
山石斜飞过来,越来越快,却在半途分裂成了石锥,七郎反倒不那么怕了。石锥比石雨大比石雨重,竹竿的尖端打不动,却可以用竹竿的中段和双手配合着躲过,虽然还是磨破了七郎的双手——新伙计也差不多。
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好像石头也是这样觉得的,于是不再变成石锥,一块足足有三十叶小舟堆叠一起来那么大的的石块维持着最原始的样子,巨大沉重,却快得如同轻盈的离弦箭,飞速冲来,亦将雨幕割开。眼看石块就要落到两人头上,再往下一寸就要舟毁人亡,小舟却避开了石块,速度之快让两人都没站稳,单膝跪在小舟里。
新伙计没回神,七郎也是一愣——这江面竟然听了他的话,把小舟推开了。巨大的石块扑了空,掉进江中,掀起巨大的浪涛,水哗啦啦地落入船中,本来就受到大雨灌注的小舟早早积满水,现在更是再多一滴就要沉。
紧接着,他们淹没在水里的身体逐渐感受到滚烫,小舟冒出白雾,舟中积水从底部钻出许多细小的气泡,转眼之间气泡越来越大,在水里撑着的手和脚受到了四面八方的加温,衣裳也灼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