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下个月的生活费,我让阿弟给你带到学校去。要照顾好自己啊。”我的弟弟小恒已经读初二了,初中部周末还不需要留校学校,所以他得以每周末回家帮父亲干活,等到周日的时候会顺便给我带一顿家里的饭菜。一来可以省些钱,二来父亲也希望我能增加点营养。
“我知道了。”
“还有这打了电话的钱,你要还给同学啊……”
“知道啦,我要挂电话了。”每次打电话回去,父亲叮嘱起来总是没完没了。再不挂电话,吴昊的手机估计要被我们父女俩聊到欠费了。
我问吴昊话费多少钱,说等小恒给我带生活费回来就还给他。
“花不了多少钱。还有,你别跟我这么见外。我的手机就是你的手机,你以后想用就用。”吴昊教我怎么开机,手机是怎样触屏的,还把开机密码也告诉了我,“这手机跟你写作文得来的那部手机不一样,现在很少人用按键手机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里的手机是按键的?”初二那会,吴昊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是如何知道我的手机是写作文得来的?
“关于你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吴昊毫不掩饰地说。他告诉我,在消失的那三年里,他一直通过张纹来获知我的动态。也就是说,吴昊躺在医院病床接受治疗的时候,他知道关于我的一切好坏。
“那手机被偷,是你让张纹帮我找回来的?”我握着手机的手变得有些颤抖。在那三年里,我对吴昊一无所知,甚至曾埋怨过他的不辞而别。
吴昊点点头,带着歉意向我解释:“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那会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没有让张纹告诉你真相。”
我哪里还谈得上生气。如果不是吴昊和张纹帮我把手机找回来,家里现在还要借用大狗家的电话。
“谢谢你,吴昊。”这句话,是我在过去三年里对吴昊误解的亏欠。想到他一个人在医院的日子,我就为自己当初的小心眼感到愧疚。
“真要谢的话,周末去玩把我也带上。”吴昊俯下身笑嘻嘻看着我。
“不行。”我果断拒绝了他,“我们几个女生出去玩,你一个男生跟着不方便。”
“校庆晚会加上各种考试,累死了,我也好想出去放松放松。”吴昊像个小孩子般缠着我问,“真的不能带上我吗?”
虽然我很想报答他,但小欣她们肯定会觉得很奇怪。到时候要是一不小心问露馅知道了吴昊跟我表白的事,那可就麻烦了。
“学校现在严抓早恋,我们两个要注意避嫌。”
“你这是默认我们的关系了?”
我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
“好啦。”吴昊笑着打断我的话,“你跟她们去玩吧,我不跟着。”他的眼里充盈着一股看小动物般的宠溺。
周末,我们几个女孩子一大早就从宿舍的床上爬起来,小敏早早换上了一条窄脚牛仔裤和露出肚脐的短T恤。这种衣服,她也只能在非上学日才能穿。
“小敏你也太心急了,我们都还没刷牙洗脸。”小欣揉着朦胧的睡眼从上铺爬下来。
小敏边往脸上抹着BB霜,边说:“我今天有点事,不跟你们一起去逛街了。”
“我特意留在学校的,沓小敏却敢放我们鸽子。”我拿起枕头朝小敏扔过去。
“李小蓝,你把我的发型搞乱了!”小敏臭美着捣鼓起自己的头发,似乎要把自己打扮到一丝不苟,这一看就不简单。
“沓小敏你不会是要和谁约会吧?看看你,把自己整得一点都没有学生样。”小凤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小敏。
“又不是上学时间,我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要你管。”小敏朝小凤吐了下舌头,打开门就跑了。但凡慢一秒,小凤都会把她打回原样。
“我也不想穿校服,天天穿,都穿腻了。”小欣开始翻找压在箱底的衣服,她决定穿一条粉色碎花连衣裙。
上个星期,姐姐除了给我寄来一双新鞋,还有一条蓝色牛仔背带短裤,跟白色T恤搭配一下,我也不用穿校服出去逛街。小凤拗不过我和小欣的怂恿,也穿上她妈妈买给她却一直没有穿过的白色短裤,上身还是选择了平日里穿的校服。她说这样搭配有度,有种恰到好处的不张扬。
周末的五里桥热闹得很,早餐店里飘出热腾腾的白烟,定县的蒸肠粉香到连空气里都混满了油香,吸上一口叫人馋到垂涎三尺。我们在学校里吃了一个多月的饭堂,这个时候实在忍受不了这份久违的美食诱惑,三人毫不迟疑地扎进早餐店,每人叫了一份三块钱的鸡蛋肠粉。
早餐店老板是个面相敦实的男人,瞧见了小凤身上的校服,问我们是不是定中的学生,又问我们是几年级的。他手不离活,已经把蒸肠粉做得相当熟练了。
“我们是高二的学生。”我回他。
老板眼睛一亮,说:“那跟我们家包包是一个年级啊。”
“包包是谁?”小欣好奇地问道。
老板笑着说:“是我女儿。你们在哪个班级?”
“高二(1)班。你女儿呢?”我问他。
“你们是重点班学生啊,真厉害!我们家包包就差劲点,她在普通班。”
“今天学校放假,她没回来?”我四处打量了一下店里,墙上有不少奖状,被这位老板张贴在早餐店最显眼的地方。他肯定跟父亲一样,每天都会跟来吃早餐的客人聊起自己的女儿,心里充满了骄傲。
“她说要留在学校学习,这孩子一直想进重点班。上次期中考试没考好进不到你们这个文科重点班,她到现在还伤心自己没发挥好。”早餐店老板叹了一口气,“你们一定比我们家包包更努力才进了重点班。高中学习很辛苦的,我给你们多加点肉补补,不收钱!”他挖了一勺肉加到了米浆里,我顿时闻到了肠粉的肉香味。
饱餐一顿后,我们付过钱离开早餐店,走前老板还跟我们聊他的女儿包包,说借我们的学习文运,希望自己的女儿在高三也能进到重点班,还嘱咐我们到时候一定要替他关照他的女儿。吃人嘴短,我只好应下他的请求,但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我和她是否会相遇。重点班只有一个,而学生却有千百个,在这场千人博弈中,谁也不知道谁会留下谁会离开。
我们继续往前闲逛,在精品文具店里,小欣买了几根发带和一些发夹,她一直留着长头发不愿意剪,但学校德育处对于仪容仪表的管制越来越严格,小欣必须要把头发绑得严严实实,连额前的碎发丝都不能露出,才不会被德育处主任突击检查抓到后教育一番。她还给自己买了一个粉红色的发箍,我和小凤都说在学校里用不上,叫她不要浪费这个钱。
“学校里面不给戴,但外面可以啊。”小欣眨巴着眼睛把发箍戴了头上,跟她穿的连衣裙很搭,就像一个从规律森严的皇宫里逃出的公主一样。在这一刻,她获得了自我做主的自由与快乐。
而小凤则给自己添置了一些学习用的文具,她叫我也挑一些,学校小卖部卖的东西要比外面贵一些。我摸摸口袋里,身上的钱所剩无几,说纸笔暂时还够用。结完账后,小凤跟我说她多买了一些,缺什么就跟她说。
“期中考试前问你借的笔,我都还没有还你新的。”我很感谢小凤的帮助,但在这个敏感又脆弱的青春期里,我还是感到窘涩。
小凤看出了我的拮据,于是跟我提了一个建议,说:“你要实在不好意思,跟我买也行,总比去学校小卖部买的要省钱些。”
“嗯!”
我们三人出了文具店,穿过绿树遮掩还带着潮气的林荫小道,上了一座小拱桥。桥对面有一座九层文塔,塔旁是一座肃穆的孔圣庙,据说每年的高三百日誓师大会都会到这里举行祭拜仪式,但不是每个学生都有份参加。只有名列前茅的百名尖子生,才会被学校选中。
我们沿街边走边看,不知不觉走到了车水马龙的中心街区一带。街边的店铺各式各异,餐饮购物美容娱乐一应俱全,这里的热闹显得更为燥热,有一种让人迷失的魔力。
“好眼熟。”小凤指着对面站在店门口的一个女人说,“好像是张纹的妈妈?”
我顺着小凤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人确实是张纹的妈妈。她站在店门口晾晒着蓝色毛巾,而身后的店铺名写着“文丝美容美发店”。
“辛姨!”我朝着对面挥手。
张纹的妈妈抬头看清是我后,热情地向我招手:“是来找小纹的吗,她在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