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个星期，终于到了发课本的日子。我本来希望晚一点发，这样，自己就不会那么快显得和别人不一样。

父亲四凑八拼借了一些钱，都不够我和哥哥姐姐三个人的学费。父亲最后掂量了一下，决定先给哥哥姐姐他们两个交学费，我的学费暂时先欠着。我知道父亲也是没有办法，但心里还是觉得委屈和失落。课本集中在二班发，我们班的男女生簇拥着涌到二班去。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进别的班级，还不会被老师赶，大家都显得异常的兴奋。小孩子总是对陌生的东西有着一颗好奇之心。我独自闷坐在座位上，觉得自己是没有份去领课本的。陈老师看到我，走过来问：“李小蓝，你怎么不过去领书？”

“老师，我还没有交学费。”这是我人生中最难以启齿的话，它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上下不得。

老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去吧，老师先把书发给你。你上学期考试考得很好嘛，继续好好学习。”

她的话像及时雨，浇活了我这株将死的枯草。我像得了圣旨一样，不顾一切跑到二班的课室里。课室闹哄哄的，两个班的学生都挤在讲台前，你推我搡，争着去看讲台上那一摞摞崭新的课本。我个子小，被人挤来挤去，突然被前面的一个男生踩了一脚，长冻疮的脚趾几乎要废掉。

“你踩到我了！”我推了他一把，将自己的脚解救出来。

那男生没站稳推着前面的人往讲台上去，垒得整整齐齐的课本“哗啦”全部垮落在讲台上。

“程家华，去后面排队！”男生被自己班的“黑面菩萨”老师训了一顿，悻悻地走向后面。 他白了我一眼，我第一次见到长丹凤眼的男生。陈友在旁边幸灾乐祸坏笑道：“你惨了，敢推程家华。”听他这样说，我好像得罪了一个恶人，心里顿时忐忑不安。

回到课室，大家都在自己的桌位上翻看着新书，在每本书写上自己的名字，用包书纸认真地包起来。拿到了课本，我的心里有一股满满的踏实感，即便还没交学费，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小心翼翼保护着心底里的这种高兴。

二班的老师突然出现在我们课室门口，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不会是那个男生告状了吧？看到她是找来我们班的老师，我才松了一口气。她说多出了一套课本，问我们班是不是有人没有领书。陈老师问我们：“谁还没有领到课本？”

没有人举手。

老师再问：“你们都领了书吗？”

“老师，陈加丽没有领书，她没有来。”小加丽的位置空空的，大家才注意到她没有来上学。

“陈老师，陈老师。”一个陌生女人从门外探着半个身子，招手示意讲台上的老师出来一下。

随着老师抬脚一出去，课室一半人“嗖”地一下子冲到窗边，纷纷探着脑袋去看。

“老师，真是不好意思啊，这孩子睡过头了。去，进去课室里。”女人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加丽拉出来，推到老师面前。见了小加丽的母亲，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瘦弱，小加丽就是她母亲的缩小版。小加丽的手脚细瘦得让人不敢轻易去捏，似乎一碰就会碎。

上学的日子总是那么快，开学的时候花坛里那棵凤凰树的枝头才冒着嫩绿的小毛芽，褐色的枝桠追着和煦的春阳。到了七月盛夏，整棵凤凰树开满了红花，在高高的树顶上热烈地绽放着，撑开的枝叶如同一个硕大的蓬盖。早读时间，整个校园都是朗朗的读书声。自由读书时间，老师没有规定我们读拼音还是数学，大家各自捧着书本放开喉咙大声比读，看谁读得最大声。早上母亲煮了白粥还有红薯，她叫了好几次我都没有起床，快迟到了，我急忙忙吃了一碗粥就出门了。结果早读课还没下，我就急厕所了。我们学校的女厕所极其简单，有三个单独的小隔间，大概只有半米的高度，没有门。第一个隔间旁边是水池，水池比隔间高一些，靠里的侧面已经挡了第一个隔间门的三分之一。平时下课我总是选择人少的时候去上厕所，因为在等厕所的人面前，我在解决这种个人问题上存在一定的难度。尽管这个时候厕所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是选择了第一个隔间。我个子小，蹲下去，再被水池一挡，就像隐形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