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在烟花爆竹渐渐消散的气息中结束，二月末冬初春，村里的人开始准备新一年的春耕事宜。我们家却不止这一事。

县城的沙场经营不下去，倒闭了，父亲失去唯一的工作。整个新年，家里都笼罩着一种压抑的气氛，不敢大笑，更不敢随便哭。所有人的情绪拧成一根紧绷着的弦，随便一碰，都会“嘣”地一下子断掉。母亲从外面拎回来一个湿嗒嗒的麻袋，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酸臭味。是泡发的谷子，已经冒出短短的白芽，准备播种用。父亲喝了点烧酒，侧身醉睡在屋厅那张窄小的木沙发上。哥哥姐姐不敢问，我更加不知道怎么开口和父亲说，我知道他心里也很发愁。

“明天开学了，他们几个的学费怎么交？”母亲翻弄着袋子里的谷子，一脸发愁问睡着的父亲。

父亲把手臂搭在额头上，闭着眼，低沉地说：“嗯，都先去上学，我过两天想办法。”

新一年的开学，所有人都带着新年的那种余兴，校园里洋溢着一种特别的喜悦。我在学校大门外徘徊了很久，没交学费，不敢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大部分学生都穿着新衣服，书包里装了一些过年时候的糖果饼干，互相交换着吃。我的书包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怕有人过来找我，便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课室里叽叽喳喳仿佛一个养鸟场，我提不起任何兴致来，像条死鱼一样。时不时有家长过来找他们的孩子去交学费，我多希望父亲也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小欣来找我，给了我一颗夹心巧克力，说这是她二叔专门从外地带回来的，很贵，她偷偷给我留了一颗。在我记忆中，家里从来没有什么闲钱买年货，过年也一般只是买点来作供奉而已，最多再给我们买点瓜子。我要是和小欣这样说，估计她也不会信吧。

“小欣，我忘记给你带了。”

小欣大方地挥一下手：“没事，我家里还有很多，我都吃腻了。”

她这话让我觉得她家简直就是大地主。

小欣看我还是一副蔫蔫的样子，俯下身问我：“小蓝，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小欣说，问她：“你交学费了吗？”

“交啦，前几天就交了。”

“我还没交。”

她以为我一个人不敢去教导处，拉着我的手臂，说：“走，我陪你去交。”

我坐着一动不动，说：“我没钱交。”

“啊，那你还能读书吗？”

我觉得自己是不能再来上学了，不交学费就意味着没有课本，老师总不会让这样的学生坐在课室里吧。

校园里突然响起早操音乐，喇叭里传出声音：“请各班同学搬凳子下来开校会，各班班主任安排好自己班的学生。”

学前班和一二年级学生坐的都是双人木桌木凳，重得很，长凳也需要两个人一起抬才不费力。三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坐的就是一人一桌一凳，方便很多。校园里嘻嘻哈哈的一大片人，每个班的班主任指挥各自的学生：“坐好坐好，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