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问过小君这件事，母亲从来不许我们八卦这些事情。但从那以后，我和她走在一起，总会格外留神自己的说话，尤其是在争吵的时候。有些人天生比较敏感，但小君不是。她还是整天乐呵呵的，光着脚丫蹬着自己的小单车在村里到处溜达。放学后，依旧愿意在课室外等着拖堂的我下课，依旧那么大方地请我吃冰棍和雪糕，依旧不改的还有她身上那种由家庭而来的优越感。我们之间的友情也疏淡于此。

入冬渐冷，我脸上莫名长了一些奇怪的白斑，一团团的，慢慢地还长到了脖子上。母亲问了村里的一些老人，她们说这是“癣”，会传染给人。要不是得了什么怪病，譬如说白癜风，一般人的身上是不会出现这种白斑。母亲有点慌了，四处给我找些土方法来医治。她从菜园割了一把韭菜，捣碎后撒上盐，抓起一把在我长斑的地方来回地搓。我的脸如被火灼，烧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母亲看我难受，又想了一个办法：“你早上返学的时候会看到路边的草上挂着霜，把它们沾了涂到脸上去。”我将信将疑听从了母亲的话。我每天总是比平时早了些出门，一来避开那些躲着我的人，二来等到太阳一出来，露霜很快就会被晒干。因为脸上长了斑，村里的人都担心自己的孩子会被传染，让他们暂时远离了我，包括小君。前些天小君的头发里莫名长了很多头虱，母亲也曾让我避开她。所以，我并不怨怪小君。一月的冷冬，路边的草叶上挂着一层冻霜，田里的稻杆茬冒出短短的头颅来，在寒风中龟缩着脖子。我走在路上，一看到草叶上有露霜，就蹲下来用手指一点点地涂抹到脸上，冰凉冰凉的，早起的困意也没有了。有一天出门晚了，刚蹲下来去沾草霜，被后面赶上来的人看见了，都是去学校的。

“小蓝，你沾这霜干什么？”大狗的二姐问我。

“我......我涂脸。”那么多人看见，我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你涂那干什么，很脏的。”大狗的二姐过来拉我的手。

小君猛地大喊：“云姐，你不要碰她，她脸上长了斑，会传染给你！”

小君的话让我感到很难堪，眼泪吧啦吧啦往下掉。

“你乱说什么呢！”小君的姐姐用力拍了一下小君的头。

小君一脸的委屈：“她脸上就是长了斑，丑死啦！”

“你摸摸自己的头，头发都被剃光了，还说人家。”

小君姐姐的话把大家逗笑了，小君呜呜地哭了，一路上瞪了我很多眼。之后，我们两个慢慢地就再也没有一起同着上下学。

一月中旬，学校举行了期末考试。所有学生都坐在科室里埋头答卷，校园里是往日难得的安静。监考我们的老师并不是班主任，而是一个二年级的女老师。对于我们来说，陌生的老师自带一种严肃感，连平日嬉皮笑脸的陈友都规规矩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才一个学期，我们认得的汉字还很少，试卷上的题目都读不懂。监考的老师发卷前特意嘱咐我们不要赶着往下走，她读一题我们做一题。她每读完一题，都耐心地等我们做完才开始念下一题。

“这题大家做完了没有？”监考老师环顾着全班同学。

“做好了！”几乎所有人都响亮地回答着，只有一个人总是插进来嚷着：“老师老师，我还没做完！”

是陈友，他光顾着偷瞄四周的人写什么，可总有一两处地方是空着。

“你快点！不行就回头再做，大家不等你。”老师继续往下读题，陈友也只能先跟着大部队走。

铃铛打响，考试结束。我向老师交上写得满满的试卷，第一个学期在无忧无虑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