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夏天的一日，小君兴奋地告诉我：“我明天要去报名上学啦，你去吗？”她的眼里闪着星星般的光，高兴地就像要去外天空一样。

“读书？读几年级？”

“先读学前班。”小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胖乎乎的脸上都泛着红晕，说这话好像自己就是家长一样。

“学费要交多少？”姐姐和哥哥都已经读书，所以我知道学生都是需要交学费才能去读书，但我不知道读学前班要多少钱。

“交三十块报名费就行了，我奶奶明天就到学校去帮我交。”小君朝我竖起三个手指，“你也去吧，我们可以一块上学放学。”

小君的话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的心。每天鸡啼之时，母亲就会起来，在米缸里舀一盅米，轻声轻脚走到外面的厨房去煮粥。我朦胧中听到厨房里传来锅碗瓢泼的碰撞声，迷迷糊糊地睡着。等到母亲再回来，嘎吱一声推开厅门，一遍遍喊着：“起来起来，吃粥上学。”姐姐和哥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下床出厅，吃过早餐后背起各自的书包出门。我有时候也随着他们起床，头靠着门角，啃着一条番薯，看着他们离开家去上学。母亲也不管我，忙着喂鸡喂猪，到门前的沟渠里挑水浇菜、洗衣服。她每天的忙碌开始于厨房里飘出的那片炊烟，结束于烟囱里慢慢散去的晚烟。大多数时候，她的背上都驮着小小的弟弟，无暇顾及我。我是一个极具独立生存能力的人，懂得自找乐趣。我到哥哥姐姐的房间去翻她们的旧课本，琢磨上面的图文。有时候等他们一出门，就跑进房间去，偷偷从他们的作业本上面撕下几页纸来，照着书本上面的字来写。纸上的字歪歪斜斜，就像蜈蚣爬过一样。我觉得很新鲜，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在那里涂画半天。小君他们有时候来找我，我就躲在房间里不出声，还让母亲不要告诉他们。母亲注意到了我的变化，有空的时候还教我写几个字，等到哥哥和姐姐放学回到家，她还让他们教我写一些简单的字。可我还是非常渴望能像哥哥和姐姐那样，每天背上自己的书包，早中午来回于学校和家之间，母亲总会准时备好饭菜，自己仿佛就像有功之臣一样。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向母亲提出了去上学的要求。

“妈，你给我三十块报名费，我要去读书。”

正在浇菜的母亲愣了一下，说：“你还小，明年再读。”

“妈，小君和我都是七岁，她明天都去报名了。”

“你管人家小君什么时候读，你明年再读。”母亲坚持让我明年再读，无论我怎么说都不肯答应。

我急了，对着母亲大吼：“那你给我钱，我自己去报名！”我拦在母亲面前，挡住了她的浇菜之路。

“你让开！”母亲忙得焦头烂额，简单粗暴地拒绝了我的苦苦哀求。

我不死心，一路跟着母亲从菜园到河边，直到她浇完菜洗好衣服，还是不肯答应让我去报名上学。下午，她扛起农具到地里去干活。我跟在后面，一直哭闹，大声嚷着：“我要去读书，我要去读书！”甚至故意在村里人多的地方打起了滚，灰头灰脸的，身上沾满了尘。村里的见了我这副模样，都笑了：“哟，小蓝那么喜欢读书啊。”母亲觉得我这幅模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很是丢人，加快了脚步，可我还是追在后面死缠烂打。到了地里，母亲开始忙活，我就坐在一个黄泥坡上继续哭。望着远处开阔的蓝天和飘动的白云，吹着微微的凉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着。田埂上放牛的人都笑了，母亲没了辙，松口说：“晚上你爸回来了，你问问他。”我马上收住了泪水。

晚上，我一直坐在门槛上盼着父亲回来。当狗吠声传来，嘎吱嘎吱的脚踏声越来越近，我一下子弹起来跑到隔壁邻居的那棵芒果树下，把父亲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