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又无话可说。
桑榆为之前话没说全一事道歉,且态度良好,还先发制人给他戴了顶高帽,三言两语把场面话说得让人无可挑剔,他再跟她争论下去也没意义。
且不说目前他不缺这几文钱,他也的确对自己的木活水平相当自信,自然是不屑跟她争论现在付还是延后付的问题。
只是这样看来,这桑家二房的小娘子做事比旁人多了几分谨慎,结合之前寥寥几次接触,这人为人处世也算灵活老到,该求人相助的时候舍得下脸,不像外人传的那样清高迂腐。
思及此,谢舟不由看了桑榆一眼,这点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说太多也无用,眼下还是尽快做完木床这项活计最为重要。
于是他也不跟桑榆计较,直接带上工具箱出院子,就着他昨日已经运到桑榆他们院里的木材,沉默地开起工。
很快,院子里响起了沉闷的锯木头声。
桑榆见谢舟默默干起活来,知道他是默认同意她说的尾款后付一事,便由着他在门口干活,踱步去厨房,见桑泽一个人在里面洗碗洗得差不多不需要她帮忙,自己闲来无事便像个巡视领地的女王,踱回院子里查看陶缸里正在酝酿中的虾油。
那一大缸小杂鱼杂虾经过两天的日晒夜露后,桑榆开始每日早晚各搅动一次,如此一来,过了三天后,不出意外,陶缸面上便会开始出现红沫,到时候就可以加盐进去,再进行搅拌。
巡视完毕,桑泽也干完活从厨房里出来了,桑榆开始准备做明日摆摊要卖的吃食。
她最先做的是酸梅汤。
上回在药铺抓酸梅汤原料的时候,桑榆已经事先将乌梅、山楂、陈皮这三样主要原料按照一般酸梅汤配方配好分成几付包装,三者大致配比是4:2:1。
其他的原料如甘草、酸枣、菊花,酌情放一些,冰糖用量则依她自己以往嗜甜程度放即可。
先将乌梅放入水中泡一会儿,时长多少以见到其表面杂质被水吸附而出,洗去浮尘为佳,乌梅洗好了即将之捞起来备用,倒掉盆中污水,加入清水,再将山楂、陈皮倒入水中,抛一片甘草片、一小撮酸枣和菊花,将剩下的几样原料一并混合起来冲洗,洗净即可捞出备用。
把前面洗干净的原料除菊花外,用一层干净纱布包好后,悉数放入锅中,加入水后,浸泡半个多时辰。
灶上放入两根粗长木柴,用大火将水煮开后,用小个头的树枝转小火继续煮两刻钟,接着便可揭开锅盖,往里面加入菊花和冰糖,不断搅拌,直至冰糖完全融化,如此一大锅酸梅汤便熬制完成。
接下来,便只等酸梅汤自然冷却,捞起纱布包和菊花,将锅底的残渣去除干净,倒入宽口盆中,移至井里冰上一冰,不消一个时辰,用汤勺盛出一勺尝尝甜度口感,糖下得恰到好处,味道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是十足地道的酸梅汤没错了。
炎炎夏日,来一碗酸梅汤,简直赛过活神仙。
桑榆盛了三碗,桑泽在旁边看阿姐喝的时候喉咙不知动了几圈,此刻等不及般接过碗,刚要凑到嘴边,就被桑榆按住碗口,指了指对面满头大汗正在锯木头的谢舟。
桑泽会意,羞惭了脸,小心端着那碗酸梅汤往谢舟那边去。
谢舟自己带了水,看到那碗乌黑的汤水直觉想婉拒,可桑泽抬起那张期待的小脸,自卖自夸道,“谢哥,阿姐做的吃食都很好吃的,你绝对不能错过哦,真的很好吃很好吃的。”
桑榆做的吃食,上次他吃过一回,味道是不错,那个小青团长相讨巧,生腌做得也是少有的爽口,风味独特,只是这回这碗汤水看上去黑漆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苦涩的中药,也在这小老弟说的“好吃”之列?他怀疑地皱起眉头。
不过,试试也没什么。
谢舟接过碗,碗身触手一阵冰凉,黑色的液体往上冒出凉气,还有一股轻微的药味,那边桑泽已经小跑回到桑榆边上,从井沿上拿起自己那碗,咕噜噜先喝了起来。
“好冰好凉快,还酸酸甜甜的,好好喝啊,阿姐,我可以再来一碗吗?”
谢舟有些怀疑他这句“好好喝”的真实性,不过当他将碗口凑近嘴边,喝了第一口后,眼底一亮,对这碗乌漆墨黑的汤水瞬间改观。
沁人心脾的果香花香浓缩在这一碗小小的黑色汤水里,酸甜交织,冰爽可口,他忍不住和桑泽一样一口气全喝完,尝到了梅子、山楂和陈皮的味道,还有隐约的菊花香、枣香,杂多的味道,融合在一块却毫不违和,也是神奇。
喝完之后,他默默放下手中的竹筒,现在再喝自己带来的水,好像……不太能喝下去。
跟方才他喝的汤水比,这凉白开未免索然无味,太寡淡了些。
谢舟默默将竹筒放一边,更加卖力地用刨子打磨起木头。
按规矩,谢舟这几天每日下午上这来做木工,桑榆姐弟得管他晚上一顿饭。
不过谢舟拒绝了,因为他得回去管他姐的饭,索性回家吃。
桑榆也不好勉强,不过她跟他说过不会让他吃亏,会把饭钱折算进他的工钱里。
离做晚饭还有一个时辰。
桑榆拿了蚬子和蟟蛁出来。
今日份的蟟蛁有些多,早上樊婆子婆媳挑了一担蟟蛁过来交货,到现在泡水吐沙也差不多吐干净了。
她和桑泽一人一边,扛到院子里准备待会清洗。
她让桑泽去清洗早上摘来的葱蒜姜和九层塔,自己则先烧了些开水,把量少的蚬子搓洗干净,静置一会直到见它们的壳子开了口,再拿热开水淋上去,水量以水位没过蚬子表面为限,过一会再将水倒掉。
桑泽看多了桑榆平时做生腌蟟蛁,已经学会切葱姜蒜这些调料,而且切得又快又好,这些对生腌蟟蛁来说,当然已经很标准了,只是对腌制蚬子来说,蒜和姜切得还不够碎。
桑泽见桑榆作势去拿菜刀,眼神很受伤,以为自己哪里切得不好,让阿姐不满意。
桑榆忙跟他解释生腌蟟蛁和腌蚬子的区别,还夸他做生腌蟟蛁的那些调料切得很好,这刀工已经可以出师了。
小家伙听了,脸上这才重新挂上笑容,在旁边安静地看桑榆加工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