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颙言哼了一声,在冯令仪身边坐下,拣了块豌豆黄往嘴里扔:“没见我忙得脚不沾地了?歇个脚而已。我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冯令仪瞥他一眼,没理这话,问道:“许良谟呢?你怎么不跟他腻歪在一块儿?”
“你少说这种话来恶心我,”方颙言夸张地搓了搓手臂,“我和许大是君子之交,别说得这么难听,”又笑道,“冯都督可是正使,我自然要先伺候你这个贵人舒心了。”
冯令仪暗自翻了个白眼,姓许的还没来呢,方颙言才是特地过来恶心她的。
她懒得再理他,正好见梁胤常过来了,主动打招呼:“梁二哥。”
梁胤常正在侧头问小厮话,顺着声音望向这边,大步走来,笑道:“我还在问你坐哪边呢,可巧了,”朝方颙言颔首,“方兄。”
方颙言在金吾卫当差,和梁胤常是共过事的,也严肃了神情,站起来见礼,又去招待客人了。
冯令仪拍了拍右边的椅子:“坐。”
“你怎么总跟他过不去啊,”梁胤常问道,“我瞧着方世子倒是行事严谨,在金吾卫颇有口碑的。”
冯令仪很无语:“不是我跟他过不去,是他总帮着许良谟说话,当着我的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胤常往四下随意看了看,却注意到了她身后紧紧低头的何五儿,惊讶道:“这不是……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
他去过槐花胡同,认识何五儿,也知道身份。
冯令仪比了个手势,让他放低声音:“她岁数小,想来看看热闹。无可厚非吧?”
梁胤常摇摇头:“你真是……太护短了。”
冯令仪不以为意,转了话题:“听说令尊令堂在给你说亲事了?”
梁胤常却不很想聊似的:“嗯,冯伯父跟你说的?”
冯令仪点头,好奇道:“有准信了吗?”
梁胤常见绕不过,眼神闪了闪:“我和爹娘说,不想太早成亲,”怕眼前人追问,索性说完了,“我好像喜欢男子,晚几年收了心,再谈成家的事吧——也搏些功名出来。”
啊?
她身上是有什么魔咒吗?怎么认识的一个两个都有这癖好?
冯令仪立刻有些后悔,还有点莫名的尴尬,总觉得他好像意有所指似的,胡乱道:“你真敢说啊……梁伯父没动家法?”
好男风是纨绔做派,梁家这样的门庭,肯定见不得子弟染上这种恶习。
梁胤常苦笑,微微往上撸了袖子:“怎么可能,打得我连告了三日的假,连上峰都来家里问候了——不过我爹总算松口了。”
冯令仪见他小麦色的手臂青一块紫一块的,很是触目惊心,不知道说什么好:“……劝你尽早改掉。”
许良谟带着几个小厮过来了,嘴里嘀咕着:“搞什么鬼,让我跟他坐一桌……”
冯令仪头一回这么高兴能见到许良谟,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许兄,来来来,快坐。方兄指不定是想你我重修为好呢,可别冤枉了他。”
梁胤常沉默地看着冯令仪,好半晌才恢复了从容。
许良谟暗想这姓冯的撞邪了?还是……姑母‘养好病了’?他没得到信儿啊!往常利索的嘴皮子磕巴了,只憋出一句:“你少来恶心我。”
冯令仪笑道:“你是不是想瑾哥了?他跟着我三叔四叔在后花园游玩,兴许一会儿就能过来。许兄安心坐着吧,不用去找。”
许良谟被她噎得没了话,阴沉着脸,坐得离他远远的,整个席面都没找她一句麻烦。
冯令仪出门前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不是被许良谟恶心得早早离席,反而因为身边梁二哥的一番话如坐针毡。
等到中堂里传话说太子妃受册封礼毕,正副使大人已经还宫了,她略吃了几口菜就告辞了。
梁胤常应该是察觉了什么,没有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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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都是要清静的,即使是回了槐花胡同,冯令仪也很少去后头打扰四皇子,甚至将自己起居的屋子换到了第一进的小小抱厦厅里。
这会儿刚好过了午时,阳光照得暖洋洋的,她在槐树底下躺着摇椅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回屋看书。
冯呈进来换了热茶,她一边在书上批注一边问:“五儿呢?”
“应该在她自己屋里吧。”一听就是很不关注。
冯令仪叹气:“哎,晚饭再哄哄她好了。”今天受了奚落,回来一路上都闷着不说话。
冯呈不知何时出去了,等她意识到时,才发现身后的窗户被关上,难怪这么久都没吹到风。
伏案太久,眼前都有些模糊。她从太师椅上起身,往屏风后头去。
这里整整齐齐摆着十几盆昙花,枝叶翠绿,潇潇洒洒,只是不知到底何时才能开花。她春天才得了这些花,移到抱厦厅里亲自照顾着。
她左右活动了颈椎,提起边上高几放着的花浇,里面的水满满当当的,非常沉,冯令仪双手握着壶柄,细细地浇水。
外面却有人在喊她。
“冯令仪?”
听声音好像就隔了一扇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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