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毒素引发了并发症……”医生摘下眼镜擦拭,声音带着疲惫,“加上他本身低血糖和胃病,现在身体机能全面衰退……”宋凛靠在走廊墙壁上,听着“随时可能会死”的医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连指尖都在发抖。
十七岁的宋凛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他想起何阳十二岁时攥着糖果说要让他变甜的样子,想起十三岁雨天那个哭着要抱抱的少年,想起十四岁猫耳初现时躲在门后的紧张……原来那些被他珍藏的绒毛时光,此刻都化作了心脏里密密麻麻的疼。
“哥……”病房里突然传来微弱的声音。宋凛猛地推开门,看到何阳的黑猫耳在枕头上颤了颤,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他冲过去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才发现少年额头烫得惊人。“何阳?我在。”他的声音发颤,却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
何阳的眼睛没睁开,只是眉头紧蹙,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宋凛伸手摸他后颈的绒毛,那里干燥得像团乱草,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柔软。“别担心,医生说没事……”他低声哄着,指尖却在颤抖。
接下来的几天,宋凛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守在病床前。他推掉了所有考试和活动,每天用温水擦何阳的手心脚心,替他梳理打结的猫耳,把绒毛日历摊开在床头,一页页念那些画里的琐碎日常:
“这页画的是你十二岁偷穿我的校服,袖子长到能当裙子……”
“这页是十三岁你摔进水坑,哭着说‘哥哥的怀抱比蓝伞暖’……”
念到后来,宋凛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被哽咽打断。他趴在床边,额头抵着何阳的手背,感受着那微弱的体温,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监测仪的蜂鸣在深夜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他心上。
林小满和陈墨每天都来,橘猫耳少女总是哭红了眼睛,往床头柜上放最新鲜的猫薄荷;陈墨则默默调整着相机焦距,拍下何阳平稳的睡颜,说“等他醒了给他看”。宋凛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场守望不再是孤军奋战。
黑暗像温暖的羊水包裹着何阳,他漂浮在意识的深海里,偶尔能听到宋凛的声音穿透水层。“哥哥……”他想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响。记忆碎片像泡泡一样炸开:
十二岁的餐桌上,宋凛面无表情却精准地把糖醋排骨夹进他碗里,耳尖泛着不易察觉的红;
十三岁雷暴夜,他缩在衣柜里发抖,是宋凛踹开门把他抱出来,掌心贴着他后背一遍遍说“不怕”;
十四岁猫耳初现时,他紧张得不敢出门,宋凛却拿着绒毛发夹蹲在他面前,说“我的小猫最可爱”……
这些碎片带着温暖的皂角香,是他意识海里唯一的光。他想抓住光,却感觉身体越来越沉,有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说:“睡吧,就这样……”
“别睡!”宋凛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带着明显的哭腔,“何阳你听着,你说过要给我买一堆糖果,让我甜得不会高冷……你还没做到呢!”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黑暗。何阳的黑猫瞳在眼睑下剧烈颤动,无意识地攥紧了宋凛的手指。
第七天凌晨,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宋凛惊醒时,看到医生护士冲进病房,何阳的心跳曲线正在疯狂下跌。“准备心肺复苏!”“肾上腺素准备!”冰冷的指令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他被推出病房,只能隔着玻璃窗看到何阳苍白的脸。林小满抓住他的手臂,橘猫耳抖得不成样子:“宋凛学长……何阳他……”宋凛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玻璃窗,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疲惫地走出来:“暂时稳住了,但情况还是很危险。”宋凛冲进病房时,何阳的胸口还在随着呼吸机起伏,手腕上插着针管,连接着续命的药液。
他坐在床边,握住那只插着针管的手,指尖轻轻擦过少年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十二岁时为了捡他掉落的钢笔,摔在石阶上留下的。“何阳,”他低下头,声音沙哑,“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回我们的绒毛信箱旁边……”
深夜,宋凛替何阳掖好被角,看到少年腕间的银质猫尾手链。他想起十四岁那年,何阳第一次用猫耳蹭他掌心时,他偷偷在手链内侧刻下的字——“我的小猫,永远温暖”。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枚设计简约的银戒指,内侧刻着极小的“凛”字。这是他准备了很久的礼物,想在何阳十六岁生日时送给他,寓意“锁住绒毛时光”。
“何阳,你看,”他把戒指套在少年无名指上,指尖轻轻摩挲,“这是我们的契约,你说过要让我变甜,不能说话不算话。”
何阳感觉自己在黑暗中坠落,那道温暖的光越来越远。就在他快要放弃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暖意——是宋凛独有的、带着皂角香的温度。他猛地睁开眼,看到宋凛趴在床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哥……”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宋凛瞬间抬头。少年的黑猫瞳蒙着层水汽,却努力朝他笑了笑:“我……我梦见好多糖果……”
宋凛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他紧紧握住何阳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监测仪的蜂鸣变得规律而有力,护士惊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心率回升了!血压也稳定了!”
何阳醒来时病房的窗帘只拉开一条缝,晨光像薄纱似的铺在床头柜的绒毛日历上。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胃里空荡荡地泛着酸水。宋凛正低头调试温奶器,银质手链垂在瓷白的碗沿,暖光把他手腕的旧手表镀成蜂蜜色。
“醒了?”宋凛转过身时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玻璃碗里的米糊冒着细雾。他舀起半勺吹了吹,却在递到何阳唇边时顿住——少年抿着嘴直往后躲,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显然是胃里的不适还没消退。
“乖,就吃一口。”宋凛的声音压得很低,指腹蹭过何阳干裂的下唇。可勺子刚碰到嘴角,少年就偏过头剧烈咳嗽起来,胃里的空鸣混着压抑的干呕声,让宋凛握着勺子的手猛地收紧。
瓷勺轻叩碗沿的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宋凛把碗放在床头柜,突然俯身用指尖抬起何阳的下巴。四目相对时,何阳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喉结滚动着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用拇指摩挲自己的下唇。
“张嘴。”宋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何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托着后颈吻住。温热的米糊混着清冽的皂角香渡进喉咙,舌尖被轻轻撬开时,能尝到宋凛口腔里残留的、特意为他含的蜂蜜味。
这是何阳第一次在清醒时被这样喂药。宋凛的指尖始终护着他后颈的绒毛,吻得极慢极轻,像对待易碎的绒毛糖。米糊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竟意外地没有引起不适,反倒是宋凛睫毛扫过脸颊的痒意,让他泛红的耳尖蹭到了对方的下颌。
“还难受吗?”宋凛退开时,指腹擦过他嘴角的残渍。何阳这才发现他校服领口的纽扣没系好,锁骨上的旧疤在晨光里若隐若现——那是十二岁时自己发烧乱抓留下的痕迹,此刻却被宋凛腕间的银质手链映得发亮。
第二口喂得更慢。宋凛先将米糊含在口中温热,再一点点渡给他,指腹始终按在他胃部轻轻揉着。何阳能感觉到他舌尖的温度,还有喉结滚动时传递过来的细微震动。胃里的绞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些,他无意识地攥紧宋凛的白衬衫,指尖触到对方心口剧烈的心跳。
“以前你发烧不肯吃药,”宋凛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回忆的暖意,“也是这样喂的。”何阳这才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出麻疹,确实是被宋凛抱着,在哄骗的吻里咽下了苦涩的药片。那时的少年还带着奶音挣扎,此刻却红着耳朵任他动作,胃里的暖意和心口的慌乱搅在一起,竟让他忘了吞咽。
“发呆?”宋凛轻笑出声,用指节蹭了蹭他发烫的脸颊。何阳这才惊觉碗里的米糊已去了大半,而宋凛的嘴唇因为反复含喂泛起异常的潮红。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水杯,却被宋凛按住手腕。
“先别喝水,”宋凛拿起湿棉棒润他嘴唇,“胃还没适应。”棉棒擦过唇角时,何阳看见他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和替自己顺毛留下的痕迹。突然意识到这碗米糊是宋凛一口口含温喂完的,他的脸“唰”地红透,黑猫耳在枕头上蹭来蹭去。
“害羞了?”宋凛把空碗放在床头柜,顺势躺到病床内侧,手臂穿过何阳颈下将他揽进怀里。监测仪的蜂鸣在两人之间低响,何阳能清晰地听到宋凛胸腔里平稳的心跳,还有他后颈绒毛被轻轻顺抚时,对方指尖带起的细微风声。
“哥,”何阳蹭着他胸口的衣襟,声音闷在布料里,“以后还是用勺子吧……”宋凛的笑声震得他耳膜发痒,下巴抵在他发顶轻轻摩挲:“等你胃好了,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