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气息总是如此沉重,在这片灰色的空间里,阿飞已经习惯了那种无形的压迫。这里的空气不像他曾经去过的任何地方,始终带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沉闷,偶尔有细碎的雪花在墙角和窗缝之间飘落,无声地消失。
每年冬季,他都能感受到墙壁和地板传来的冰冷气息,冷气从缝隙中溜进来,仿佛连时间也要在这里凝固。取暖设备早年坏了没人修,年久失修的水管常年滴水结冰,每个角落都透着潮湿的霉味。唯一能用的炉子被用来给小孩们煮稀饭,而不是取暖。
阿飞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孤儿院的孩子,在没被领养之前,是没有名字的。户口上统一编号,管理员口中只分“几个大个的”和“最小的那个”。他们的存在,只是数据表中的一串序号。阿飞这个名字,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
“我向你飞,雨温柔的坠……”他第一次从电视机里听到这首歌时,才不到十岁,那时候他哪里懂歌词的含义啊。他只知道,很自由,可能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的东西。他很快学会了唱这首歌,惊讶于自己还有唱歌的天赋。也从此给自己取名叫作阿飞,想飞出去的阿飞。
他等过很多次。每年都会有领养家庭来看孩子,那是所有孩子唯一的希望。但阿飞从未被挑中。不是因为他太差,只是他长得不够可爱,说话不够甜,眼睛也不够亮。慢慢地他觉得,或许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打算给他一个出口。
就这样,一年一年地等待熬过来,直到他十五岁——已经快超过被领养年龄的上限了。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个冷冷的老头和一辆无牌照的黑色汽车。
那个人看着他,眼神不像那些来看孩子的父母,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冷静与冷酷:“你愿意来吗?”
阿飞一开始并没有理解:“来哪里?”他问。
“来,我们的地方。”那人简短地回应,语气坚定,像是已为一切做了决定。
没等阿飞过多的犹豫,他半推半就地被拉上了车。车窗外渐行渐远的,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回头时,他心里没有感到一丝解脱,反而是一个空洞的疑问:自己将要去往哪里?直到他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充满金属气味和灰色设施的地方,那里没有家庭温暖,只有没完没了的使命。
他并没有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那些所谓的“训练”逐渐模糊了本来的面貌。他们对他很差吗?没有,对他很好吧?也没有。至少,他们给他提供了正常的食物和相对温暖的住所。他自己也逐渐清晰地意识到——他只是一个被选中的“工具”,一个没有名字的人物。慢慢地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学会了装作无所谓,学会了通过自来熟和絮叨来武装自己。
第一次出任务时,他20岁。任务是入侵一家背景深厚的大型企业内部网络。虽然任务相对简单,但对于他来说,却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他提前一天潜伏在目标公司的某个杂物间里,狭小的杂物间又闷又热,公司的空调系统甚至都没有考虑过杂物间的供冷。他在这个幽闭的房间里不吃不喝地待了整整一天。
夜深人静,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来了。他从杂物间一路躲过监控系统,溜入主机房。他坐在电脑前,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的代码一行行更新。渐渐地,他进入了那种几乎失去自我的状态。每当他面对这些数据时,总感觉自己像是操控者,仿佛可以改变某些事情。
他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在操控这些,而只是在别人设定的轨道上滑行。他深知,无论任务成功与否,他的身份始终是无关紧要的——他只是某个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
在黑暗的机房内,阿飞透过窗外的霓虹灯光,看到了一些跳动的光点。那是万家灯火,是海上的灯塔,是治愈一切的归宿。可是没有一颗光点,是为他亮起的。
第一次任务,或许是上天眷顾,出奇的顺利。但阿飞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空虚和恐惧。任务完成了,但他依然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归属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