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鼠的?”
“药鼠的。”
老乞好像不在意怜儿是个灾星,他牵他手,怜儿也不嫌老乞脏,因为他与老乞无异。老乞教了他很多,比如百姓砸向刑犯的可以吃,藏在墙角的不能吃,又比如路上捡到的要先掐点喂给鸡犬牲畜,还有与狗争食要挑主家不在场的时候。
这些怜儿都没用上,他被老乞绑在了破庙,老乞说:“灾星祸世,祸世灾星,既是灾星便做灾星分内事。”
破庙供尊泥塑佛,佛身尚算完整,起码从前面看挺像回事。后面嘛,老乞不知何时挖了个洞,洞不大,容身小儿却是刚好。
晏不归缩小入其内,见怜儿歪在泥壁呼呼大睡,一时不晓该气该笑,没心没肺的样儿和长大后一模一样。
但——
外面的老乞说:“人皆撵你,人皆轰你,人皆不要你,怜什么?泥佛名曰晏几,你就随他姓晏,唤不归。”
春雷响彻云霄,骤雨倾盆而下。嘈杂交加里寂静的只闻小儿砰砰心跳声,晏不归,晏不归......
钟不离的过往,怎会叫晏不归?莫非钟不离是自己弃下的念?不对,他们叫他南相子,他们说他与他是师徒的关系。
晏不归紧盯熟睡的小儿,如果他是晏不归,钟不离在哪?钟不离原名到底叫什么?钟不离,为什么有他幼时的记忆?
谜团没有困惑他太久,几天后老乞解开了捆绑不归的绳索。他靠着墙呕吐不止,他说他快死了,带不归回来只是想报复这些假仁假义的人,他们烧着香拜着佛,暗地欺压穷苦百姓,强抢强售就罢了,还害得他家破人亡。
“高头大马归故里,蓬头垢面死他乡。人也罢,佛也罢,不过浮生梦一场。算鸟,算鸟。”
小不归和大不归对他的经历没有兴趣,他们在啃完老乞给的硬窝头后就离开了。
不归遇到钟黎是在一个午后,彼时不归正同一府的恶犬斗智斗勇,恶犬护食,不归抢食。
钟黎在后轻笑,不归转过身,一脸警觉地看着他。
逆光的钟黎一身白衣,如下凡的仙人,飘逸、好看,微弯的眉眼里,小不归邋里邋遢,钟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牛蛋?李招弟?怜儿?他们都被人抛弃了,不归答:“晏不归。”
“晏不归啊,那我得改名钟不离,钟莫离也不错。”
不归有些忐忑,钟黎蹲到他面前,“我有俩徒,一爱炸山,一爱摆阵。你若愿意的话,可以当老幺陪我练剑,管吃管住还包学本事,如何?”
管吃管住对不归而言是充满诱惑的,他犹豫一下,退后道:“我不详,所有接近我的人都会不得好死,我不想害你。”
“噗——”钟黎颤笑着抱起不归,边出巷边说:“谁讲的?”
“他们都这样说。”不归微微侧开身,钟黎衣裳太白了,弄脏会特别显眼。
“前世因今生果,与你无关。”钟黎进去成衣铺,掌柜见怀中小儿立时变了脸,钟黎托住不归躲闪的后背,“劳掌柜拿几身他能穿的衣裳,质地好些的。”
铺里没客,掌柜踌躇番取来衣,钟黎放下锭银收衣进袖。掌柜但见他挥了下手衣裳就不见了,怔怔之余本欲提醒的话咽回了肚。
“找零。”钟黎说。
不大的店被陆续进来的客挤得水泄不通,不归观着,露出震惊的神情。钟黎逗他:“运气不错,捡了个小财神。”
掌柜嘴角抽搐几下,把钱递过去。钟黎顺手给到不归,没其他意思,属实是没有可以给孩童玩耍的物什。
不归不知其意,只道钟黎懒得拿,便将钱攥在手心。
钟黎带不归去客栈洗澡,洗澡水黑不见底,不归有些难为情。钟黎拇指与中指捏合,带笑道:“看。”
浑水随响指变得清澈,不归顿觉新奇,捧起水不可置信地看钟黎,钟黎擦着湿发:“想学吗?想学要叫师尊。”
不归没叫,垂下的眸满是失落。
以往的经历告诉他,一旦叫了某人,某人就会受他影响,然后再次被抛弃。抛弃而已,不归习惯了,可面前人待他好,他不想连累他。
钟黎把他放床上,穿衣没问题,梳发有点困难,尤其是不归尚小,扎鬏他不会,束发吧。晏不归凝视镜中歪歪扭扭,孔雀开屏似的一撮。
发,不是非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