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的话是圣旨,天大地大不如姜满大。她是天,是地,是时渝的命根子。
这是浔水镇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事实。
又是擦汗又是喂水又不停哄着,两人相互依偎无比自然,时渝的脸色逐渐恢复,人也清醒了许多。
在这过程中,只起到柱子作用的齐逸松口气,转头就意味深长道:“满啊,不是我说,养儿子都没你这么耐心细致的。你也不能太惯着渝了,咱们都快成年了,长夜漫漫,自己爱惜身体才是硬道理!”
“对对对,你说的是。”姜满应声应得快,就是压根没往耳里钻心里去,专注的眼神全钉在时渝脸上,急切地问:“有好一点吗?没有的话,我们马上就去医务室看看。”
“不要。”咔擦咔擦地咬碎腮帮子里的糖果,时渝拒绝得干脆,继而垂眸软绵绵地撒娇道:“想去钢琴室休息。”
姜满当然没有异议,正好下午也没有他的比赛了,休息时间很宽裕。真到了地方,前脚还嚷嚷着膝盖痛不舒服的时渝,后脚紧绷着根弦就要学习。
为了确保跳高和长跑取得好成绩,前两周没少花时间训练,这会儿刚结束比赛不久,他就习惯性要弥补上。
这孩子哪哪都优秀,就是被优秀逼得自个儿难受。
姜满可见不得他惨白张脸劳神费心,但语言终究是空洞无力的,与其增添压力,不如顺着他来。
“小鱼,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记性好,嗯……勉强和我持平吧。那时候我念书,一遍你就能记住,两遍基本能全部复述。高老师说过,高智商的重要表现之一就是记忆力强。现在,敢不敢重新测试一次?”
她抽出课本,随手翻了几页,大致有了想法。
“不过嘛,测试高中生难度得大大提高,考核方法也要改变。比方说,这篇古文我先通读三遍,然后每段慢速念完一遍后你来复述。英语就按照常规听力题来做。数学的话,填空题念两遍,你告诉我答案。”
她的音色偏冷清,念起书来总是不紧不慢,显得低柔平缓。
窗外的嘈杂声渐远,陪伴时渝度过无数个难眠夜晚的熟悉嗓音萦绕耳畔,疲软酸痛的身体仿佛陷入绵软厚实的云团里,陡然沉重的眼皮上下打架,轻微嚅动的唇缝间溢出无意识的呢喃:“小满……”
“嗯,我在。”
“小满……”
“我在。”
“辛苦了。”
最终还是敌不过哄睡的咒语,时渝安稳地阖上了眼帘,沉眠中的呼吸均匀起伏,气息平稳。
见人睡熟了,姜满轻手轻脚地放下书,找出时渝买来的暖手贴捂热,在他膝盖四周打圈热敷缓解酸痛。感受到暖意,蜷缩在睡梦中的时渝舒展身体,如同睡迷糊后在主人面前安心敞开肚皮的小猫咪。
手机从振动调成了静音,屏幕亮起,正是她和林清欢的聊天界面。
“林姨,小鱼今天超级无敌宇宙第一螺旋帅!!!限定版斯莱特林院草[图片][图片]”
“没有浪费我的基因[微笑]”
“跳高拿第一了耶!!!一米九二!!!咱们高中建校以来最高纪录!!![图片][图片][图片]”
“这小子是不是又长高了,还是你帮他拍得好显腿长?”
“[图片]刚比完跳高就要开始三千米了……”
“林姨!!!您一定要说说他!太拼命了,为了比赛成绩不顾身体,三千米几乎全程都在加速,累得午饭都没怎么吃,现在睡着了。明明膝盖一直在痛还要逞强……”
“姨的话哪有你的管用呀?没事,男孩子精力旺盛着呢,累了痛了吃苦头了,他自然就会停下调整了。”
大人的话总是很有道理的,但是道理不能适用在所有小孩身上。时渝从小就会趋利避害,会卖乖讨巧,利用优势博取在意和关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勉强会累受伤会痛这种事?
可他偏要为难自己。一次次跨越极限伤害身体,是敏感的试探。固执地不肯好好对待身体,是不安的示弱。他耳清目明,冷静又清醒,想要的,大概是无底线的纵容和偏爱,又或许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拥抱。
而林清欢,永远也不会给他。
八岁那年生病落泪,林清欢吝啬怀抱。十岁意外摔伤,她忙于生意未归。十三岁中暑晕倒,她在外应付交际。中考前头痛呕吐,她远在异国他乡。
没关系的,小鱼,就像你对我所说所做的那样,无论快乐悲伤,我会接纳你的所有。我们相互包容,相互依靠,总归不会太难过。
姜满掖好被角,一错不错地注视着时渝,低声轻语:“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