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扬轻轻推开门,身后跟着神色略显别扭的易枕清。
屋内光线微暗,秦观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闭目似在沉睡。他肩臂处裹着厚厚一层白布,隐隐透出一点暗红。
“观禄?”易扬唤了一声,声音放得很轻。
秦观禄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目光直直地落在易扬身后那抹青色之上。
易枕清被他温软的瞧着,忍不住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别开脸。
那日她就觉得他的眼神有些陌生。
秦观禄的目光,一向锐利如鹰,或是深沉如冰,偶尔流露些别的情绪,也总是带着几分倔强。
眼下望向她的目光,竟然是满满的温柔与疼惜,这很不对劲。
易扬将粥放到桌上后走过来,“你昏睡这几日,为师已将账册面呈圣上,此事已了。你无需再为此劳心费神,安心养伤便是。”
“是,师父。”秦观禄应声。
易扬顿了顿,目光在女儿和爱徒之间不着痕迹地扫过,又道,“风儿,你师兄几日未进水米,身子虚得很。你留下喂他吃些,爹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不等易枕清反应,便转身离去,还体贴地带上了房门。
屋内顿时只剩下两人,空气瞬间凝滞。
易枕清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挪动脚步去桌边端了粥过来。
她往床边一坐,扫一眼秦观禄那张苍白却依旧俊秀的脸,和他眼中那直勾勾的、让她心慌意乱的目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伸出右手抄过他脖子底下,又塞了个枕头垫在他背后。
因着左臂伤着使不上劲,动作便有点笨拙。
那股子熟悉的果甜香扑过来,秦观禄神情恍惚的看着她。
易枕清舀起一勺粥,动作带着几分僵硬和难掩的不耐烦,递到他唇边。
“吃。”声音干巴巴的。
秦观禄的目光未曾移开,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的弧度,声音因虚弱而低哑,“风儿,别嫁给别人,好不好?”
易枕清眉头一蹙。
“说过别叫我风儿!”心头一堵,一股无名火窜起,她想也不想接着怼道,“况且我的事,不劳大师兄费心!”说着就要将粥碗放下转身。
“风儿!”秦观禄情急之下,伸手便去拉她的衣袖。
“别动我。”易枕清发觉手腕被一只大手攫住,下意识地用力甩开。
身后一声压抑的痛哼传来。
易枕清回过头去,只见秦观禄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渗出冷汗,紧捂着肩膀伤处,那裹伤的白布上,果然又洇开一小片鲜红色。
她的心猛地揪紧,方才的恼怒瞬间被慌乱取代,急忙俯身凑近查看。
“让我看看!”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伸手想去碰触那伤处,又怕弄疼他,动作显得笨拙又无措。
秦观禄定定地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她为自己着急的模样,巨大的满足和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如同暖流涌上心头。
再也不用……只对着一盘早已腐朽的鱼肉苦苦思念。
再也不用……苦苦追忆她身上的香气是什么味道,唯恐忘记……
记到最后,连自己都不敢肯定,那香味到底是什么味道……
一时间,他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无数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溢出、滑落。
正解他前襟扣子的易枕清怔怔地看他。
她从未见过秦观禄流泪。
前世今生,他或是冷峻,或是狠厉,或是如沐春风,何曾有过这般脆弱又怅然若失的神情?
“哭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别扭,“是不是伤口太痛了?”手上解襟扣的动作忍不住放轻几分。
秦观禄依旧笑着,笑容那样纯粹。
他轻轻点头,声音带着泪意的沙哑,“痛,好痛,非常痛……但看到你,就不那么痛了。”他下意识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面带爱怜地想去触碰她近在咫尺的脸颊。
易枕清条件反射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他的手。
指尖落空,秦观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不急,他又想,上天既给了他重来的机会,他还有时间,有的是时间慢慢暖回她的心。
易枕清掩饰住心头的别扭感,重新端起粥碗。她舀起满满一勺滚烫的粥,径直就往秦观禄嘴里塞去。
“唔!”秦观禄只顾看她,无意识张开嘴,却猝不及防被烫得一缩,下意识地瘪了瘪嘴,那模样竟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委屈,眼巴巴地看着她。
易枕清被他这从未有过的憋屈表情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认命地拿起勺子,放在自己唇边,鼓着腮帮子,呼呼地吹了几口气,再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只是动作依旧带着不耐烦,“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