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现在才说?”丁五行哼了一声,却藏不住嘴角笑意,“最近看你俩眉来眼去的。小香这丫头,虽没学过多少医书,手可巧得很。”老人突然板起脸,“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让我知道你欺负她......”
“爹!”小香捧着药匣快步上前,腕间银镯随着动作轻晃,“五味哥说过,'医者仁心当与良人相伴'。”她将熬好的罗汉果茶递给丁五行,“这是按您的方子煮的,润喉养气。”
突然,门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百姓们的议论声瞬间转为惊呼。身着常服的楚天佑在侍卫簇拥下步入医馆,白珊珊紧随其后。“丁大夫悬壶济世,这开业之喜,朕怎能不贺?”楚天佑朗声道,目光扫过满堂宾客,神情郑重,“近来坊间流言不断,是我身为国君,未能将诸事处置周全,才让大家心生疑虑,在此向各位赔罪。”他抬手按住欲行礼的众人,目光恳切,“往后定会事事以百姓为先,若有做得不到之处,还请诸位直言相告。”
小香攥着丁五味微微发颤的手,看着楚天佑抱拳致歉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热流。门外的秋风卷起落叶,却吹不散医馆内此起彼伏的赞叹,更吹不散那渐渐舒展的眉头与明朗的民心。
此后,五味医药坊成了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丁五行坐镇堂内把脉问诊,小香带着学徒走街串巷,遇见哭闹的孩童就从竹篮里掏出蜜饯;丁五味更夸张,背着画满太极鱼的药箱,逢人便说:“我娘子说了,治不好病就不办喜酒!”他们打着“丁大御师夫妇”的名号,不仅在城东搭建临时医棚,还将珍贵的药材碾碎熬成大锅药,免费分发给路人。
某夜,秋风卷着细雨敲打窗棂。丁五味蹲在屋檐下修补义诊用的灯笼,小香撑着油纸伞为他遮雨,发间的木簪沾了水珠。“百善庄回信了。”她从袖中取出信笺,“小姐说要带着少爷和小少爷来讨喜酒呢......”话音未落,远处皇宫的灯火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像极了这场尚未平息的风波。
丁五味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油纸伞柄传来:“等咱们的红绸挂满朱雀大街,那些腌臜事就该散了。”灯笼上的“善”字在雨中晕染开来,与药香一道,飘向千家万户。而此时,街头巷尾关于“丁大御师夫妇受圣懿行善”的议论声,正迅速地盖过那些恶意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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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暖阳渐渐收敛了炽热,微风轻轻拂过,赵羽抬手擦去额角薄汗,指腹无意识抚过掌心淡淡的红痕——那是昨夜攥着浸了冷水的帕子,守在叶倾颜榻前时,因过度用力留下的压痕。此刻少女在秋阳下笑靥如花,全然不见前几日高烧时苍白脆弱的模样,他悬了整夜的心才真正落回实处,喉间溢出的嗓音也不自觉多了几分缱绻。
赤日如熔炉倾泄,将大漠锻成翻涌的金涛。叶倾颜的胭脂马踏着烈焰般的沙浪疾驰,赤色披风猎猎舒展,恍若天边流霞坠入人间;赵羽的乌骓马四蹄生风,睚眦刀在腰间轻颤,刀刃映出他紧锁的眉峰与眼底跃动的炽热。赵鹤亭斜倚银鞍,银枪挑着风干枣悠然晃荡,却在瞥见陌尘黑马踏沙而来时,唇角勾起挑衅的弧度:“陌大人,前些日子可说好了,今日若不能教我让鹰群舞出个花样,我可要像鬼一样缠着您到西凉的镇抚司里头去!”
陌尘不语,玄衣翻飞间九节鞭如墨蛇破空。随着一声尖锐的骨哨长鸣,“宵”携着凌厉的风声俯冲而下,利爪精准扣住裹着蛛丝的黑石,尾羽铃铛震出的声波与赵羽拔刀的嗡鸣相撞,炸起漫天碎金般的砂砾。赵鹤亭的枣子“啪嗒”坠地,眼中欣喜若狂:“来得好!” 话音未落,叶倾颜已策马前冲,孔雀石弯刀划出冷冽弧光,将肉干劈成星雨抛向苍穹。
四骑在沙丘间如游龙穿梭,马蹄踏碎成片金浪。陌尘突然将骨哨含入口中,三声短促的哨音撕裂空气,群鹰竟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列成雁阵。
“听声辨形,以气驭鹰!”
赵羽尝试模仿哨音,气息不稳的调子惊得雏鹰们跌跌撞撞。叶倾颜的胭脂马突然与乌骓并驾齐驱,她取下腰间的骨哨,指尖在哨孔上灵活滑动:“听这节奏——”骨哨递到赵羽手边时,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相触,“用丹田的气,像平时挥刀那样沉稳。”
赵羽睫毛微颤,将骨哨抵在唇边。睚眦刀出鞘时带起的风卷乱了叶倾颜鬓发,而他吹出的哨音竟与刀鸣意外共鸣,气浪将迷途的雏鹰稳稳托向正轨。“成了!”叶倾颜转头笑望他,眼尾飞扬的弧度比晚霞更灼人。
“好!”赵鹤亭银枪突然横扫,枪缨卷着沙砾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金色屏障。可他用力过猛,尖锐的枪鸣惊得鹰群大乱。叶倾颜立刻将骨哨含住,一连串急促哨音响彻大漠,与陌尘低沉的哨声交织成网。赵羽刀光霍霍,赵鹤亭银枪如龙,四人一骑在沙暴中纵横,刀刃枪影与鹰翼共舞,将整片大漠搅成沸腾的战场。
暮色渐浓时,陌尘取出染料粉皮囊:“让鹰群绘出北斗!”赵鹤亭抢先伸手,却被雏鹰利爪抓得龇牙咧嘴:“这泼禽!比胡狄的狼牙棒还难缠!”叶倾颜将另一枚骨哨抛给赵羽,自己先含住哨子:“记得配合刀势。”她吹出悠长哨音,转头望向赵羽,目光里带着跃跃欲试的期待。
“记住!真正的驯鹰术,是让飞禽化作你手中无形的刀!”
赵羽心领神会,喉间溢出的哨声与她完美衔接。两人的节奏如琴瑟和鸣,一只雏鹰终于抓起皮囊,却因失衡急速下坠。千钧一发之际,赵鹤亭银枪飞挑,赵羽刀风助力,陌尘的“宵”如闪电俯冲,三股力量托着雏鹰重新升空。
残阳如血,将四人身影拉长至天际。漫天鹰群在绯色晚霞中穿梭,羽翼划破空气的轨迹燃起金色流光,恍若银河倾泻坠入苍茫大漠。赵鹤亭指尖摩挲着银枪上交错的鹰爪划痕,忽而仰头大笑:“原以为沙场上只凭刀枪见真章,不想今日才知,这三寸骨哨竟比万马千军更有意思!”他促狭地挑眉,“倒让我想起父亲常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莫不是说的陌大人这手驯鹰术?”
陌尘垂眸替“宵”整理尾羽间的银铃,嗓音如淬了冰的刀:“将军方才银枪横扫时,惊得鹰群四散奔逃——这威慑力,可比骨哨管用多了。”话音未落,赵鹤亭已瞪眼欲辩,却见一道黑影疾掠而下,雏鹰尖喙精准叼走他头顶银冠。叶倾颜伏在马颈笑得开怀,赵羽本能伸手去扶,却被她借力一拽,两人在颠簸的马背上撞个满怀。待慌忙分开时,耳尖早被夕阳染得通红。
马蹄碾碎流沙里凝结的晚霞,赵羽猛地攥紧缰绳。苍穹之上,玄鹰结成铁色战阵,翅尖划破漫天熔金,他望着盘旋的鹰群目光如炬,沉声道:“待九边舆图收进玉匣之日,定要叫后世之人都知道,这瀚海沙原之上,智谋交锋可比刀光剑影更惊心动魄!”他话音未落,陌尘手中骨哨已转出清越鸣响,“宵”的银铃与叶倾颜鬓间坠饰遥遥呼应,四人身影渐渐没入血色残阳。唯有鹰唳混着断续哨音,如一曲未竟的战歌,在广袤天地间久久回荡。
暮色如墨,缓缓浸透凉州苍茫的戈壁滩。赵羽半跪在毡帐内,就着摇曳的油灯仔细标注舆图,狼毫笔尖悬在“天狼关”处迟迟未落。忽听得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由远及近,叶倾颜掀帘而入,发间缠绕的驼绒绳还沾着未抖落的黄沙。
“赵侯爷!”她扬了扬手中的信笺,羊皮纸边缘被戈壁的风磨得毛糙,“五味兄来信,他和小香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三!”
油灯爆起一朵灯花,照亮赵羽骤然舒展的眉眼。他接过信时,指腹触到信笺背面浅浅的压痕,想必是丁五味心急之下用力过猛。“原来已过半月了。”他望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再用一个月时间将西北部一段勘完,正好能赶上这场喜宴。”
两人并肩踏出营帐,祁连山的轮廓在月色下如墨龙蜿蜒。初升的圆月悬在戈壁尽头,清辉漫过起伏的沙丘,将远处的驼队染成流动的银线。叶倾颜倚着冰凉的牛皮帐杆,信笺在掌心折出细密的纹路,恍惚间又想起京城朱雀大街的热闹。
“凉州的月,总像是蒙着层纱。”她望着月轮边缘晕开的淡影,忽然开口。风掠过帐顶的铜铃,叮咚声混着远处归营的马蹄,惊起一阵夜枭的啼鸣。
赵羽转身时,月光正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望着南方天际,那里隐约可见京城的方向:“等回去,定能见到京都街上挂满红绸的热闹光景。”
叶倾颜低头轻笑,指尖无意识绕着信上"恭候大驾"的字样。祁连的夜风卷起她鬓边碎发,远处驼铃悠悠荡荡,载着对京城那场盛事的期盼,飘向月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