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心沉沉地回了城。
经过一条小巷,看见有数人在巷口围观,还能听见一个小孩的痛叫声和一个人的叫骂声。楚宁路过时,不禁往里一瞧,是一个壮汉在踢一个孩子。
那孩子蜷成一团,手没有护着脑袋,反而护着怀里什么东西。虽看不清他,但那个壮汉,却是在前些天见过的,当时他在抓偷她钱的小孩。
莫非,他踢的小孩正是他要抓的人?
她摇了摇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小孩终究挨了顿揍。
“臭小子,看你还敢不敢偷!”显然那男子已经踢了有一会儿,也不敢再踢怕出人命惹官司,拍了拍裤腿撂下狠话便走了。
围观的人都散了,楚宁没有走。那小孩正挣扎着要站起来,嘴角眼角多污青。
她看清了他怀里的东西,是装了一纸袋的肉包。小孩实在是站不起来,又坐倒在地。
楚宁于心不忍,上前冷淡问道:“没事吧?”
小孩睁眼看清后,一脸惊恐,连身子抖了起来,“你……求你饶了我吧!”
“什么?”楚宁惊讶,之前不是对她很凶吗?
“姐姐,我错了,求饶了我吧!我还要照顾阿婆,我不能再受伤了……”小孩忍着伤痛,向她磕头。
太反常了。
“你先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孩看她面有怒色,似是什么也不知道,小声道:“前几天姐姐不是找人打我出口气吗?”
“我哪有找人打你?”楚宁更加糊涂了,“谁打的你?”
“上回骂你的时候,你身边那个男的……”小孩说到后面,身上疼得抽泣,声音断断续续的。
楚宁呆住,喃喃说道:“我没有……你骗人,他不会下这么重的手的。”
“我没有骗人,”小孩抓紧了他的纸袋,“他叫了人打我,人在旁边看……”
楚宁回想上次他说要教训他的话,“他居然强到在偌大的城里找到你了吗?”
“他没有找我,是我看到了他,只怪我当时没认出他来,不然也不会去偷他的了……只是还没靠近,被他认出,叫他身边的人打了我……”
小孩见楚宁不肯相信的样子,伸出手指指天发誓,“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可以拿阿婆发誓,他还说,我若再惹你生气,还会派人来打我的……不信,你可以试试。”
末了,他又小声说:“姐姐大好人,不会真试吧?再打我就废了……”
楚宁看向他怀中的纸袋,刚才他拿阿婆发誓,可见阿婆对她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
“这是给阿婆吃的吗?”
小孩愣了,点点头。
“能走吗?要不要先去看大夫?”
小孩摇头,“那天被打已经看过大夫了,没伤到要害。今天先不看了,想先给阿婆吃肉包。”
楚宁叹了口气,“我背你回家吧。”
小孩心有戚戚焉,“姐姐,你不会是想看我家在哪报复我吧?”
楚宁气笑,“你还想被打吗?我直接和他说你又惹我生气了。”
小孩愣住,过了会笑了,笑自己蠢,“谢谢姐姐。”说完,爬上了楚宁的背,为她指回家的路。
楚宁按他所指,背着他出了南门,看到了书院所在那座山,后拐向另一条路走去。
路过蹴鞠场,场边有张桌子,黑压压挤了很多人。楚宁停住脚步,看向蹴鞠场,扫视了一圈,没有她熟悉的人。
“姐姐……你不会对赌球感兴趣吧?”
楚宁吃惊,“他们是在赌球?”
“是的。”小孩看她不知道,又说道,“当初姐姐你从赌坊出来,我以为你是那种人,就偷你钱,我向你道歉。”
“你是专偷赌钱的人?可你为什么一定要偷呢,就不能正常找份差事赚钱吗?”
小孩闷声道:“我阿婆年纪大了,躺在床上几乎动不了,我不能找干整天的活儿,而且,偷东西钱来得最快了……”
楚宁若有所思。
小孩见楚宁略微出神,摇了摇她,“姐姐,前面有粪水。”
听到粪水的楚宁立马收脚,呼,还好没踩到。她知道乡下都会以粪便作为水稻肥料,只是好久没碰到了。
小孩又问道:“刚才,姐姐是在找人吗?”
楚宁脸色变差,幸好小孩看不到她正脸,严肃道:“没有,好奇罢了。”
“姐姐记不记得当时有个哥哥为我出头?那个哥哥只要不下雨,会天天在那边蹴鞠。不过,他家好像出事了,这些天都没见他蹴鞠。你放心,我下次见到他,我一定会为你解释的,你是好人。”
楚宁沉默。
终到了小孩所指的屋子,一间有些年头略微破败但看上去干净的屋子。
小孩从楚宁背上下来,哀求道:“姐姐,在我阿婆面前,求你不要说我偷东西的事,也不要拆穿我……”
楚宁白了他一眼,“行。”
她随他进入里间,一眼就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背靠在床头,仔细地缝着一件旧衣。
“阿婆,肉包来了!”
阿婆应了声,看到楚宁问道:“明子,这位是?”
“阿婆,她就是我的雇主。”小孩眼神躲闪,为她介绍。
“哦哦,”阿婆直起已佝偻的背,手伸入枕头,“明子和我说过,前几天他和客人打了一架,一定给你惹了麻烦,我这有点钱,愿代明子赔给你。”
楚宁心中暗叹小孩很会说谎,脸上神色不变,陪着把戏演下去,“不用赔。他干得不错,所以这点事就算了。”
阿婆道:“果然是个好人。明子和我说,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好人了,他在你这只干两个时辰,工钱给得却是很大方。老婆子我祝你生意红红火火,顺顺利利。”
“谢谢!”
楚宁在屋里呆了一会儿,便以店中有事为由告辞。
屋外,楚宁望着来送她的明子道:“你很会编啊,编得还挺煞有其事的。”
明子低头,“谢谢姐姐没有拆穿我。”
“明天开始,你要给我干活,确实需要干两个时辰,从卯时干到辰时,但工钱没那么大方,一天二十文。你不干的话我马上到你阿婆面前拆穿你,再找人打你一顿。”
明子愣住,不一会儿眼眶红了,“是……”
“明天卯时在南门,我会带你到店里。”
“是……”
“别送了,我知道路。”楚宁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明子在后面大声道:“谢谢!”
楚宁什么也没说,只往前走。
她担不起他一声谢。毕竟,他是因为她被打的。
路过一家民居,坐在屋外的妇女闲聊,她们的话飘进楚宁的耳朵里。
“那两个家伙打完架后,那小子跟发了疯似的,对着一棵梨树拳打脚踢的。那树可是有主的,一会儿他可要赔钱了。”
“谁啊?脾气那么大。”
“好像是附近一个村里的,他家里原来可有钱了,可惜出了事房子卖了,一家人只能回老宅。他啊,肯定是受不了清贫日子,才撒泼似的乱发泄。”
楚宁心惊,很想停下来继续听,想确认是不是江钰行。这想法刚出,很快又被按了回去。她自嘲自己一点也不干脆,说不见就不见。
她又往来时的路走去,心中乱成一团麻。
走着走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般臭味。楚宁看到前方有好些个庄稼汉挑着粪向这边走来。路很窄,楚宁虽不歧视,但也熏得受不了,便向边上农妇打听还有哪条路可以走回城里。
农妇为她指路,楚宁用心记着。
右拐,直走,三岔路左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