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看不见的地方游走,水稻田变得金黄,天气不复之前炎热。
秋天了。
“纵有谷,你发什么呆呢!”
她的头被重重敲了一下,她转身,是前来探班的苏彤果。
“很痛诶,下手真是没轻没重。”
纵有谷揉着头,不过倒没有几分愤怒。
纵有谷刚拍完一场戏,身上的戏服还没换下,妆也没来得及卸。
苏彤果看着她笑了起来。
她指着纵有谷:“我不像是来探班的,我像是来探监的。”
纵有谷没有反驳,她反而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苏彤果突然问。
“很久了吧,我们现在都忙起来了,没办法的。”
纵有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她喝了口水:“人生就是离别嘛,没办法的,还是自己比较可靠。”
苏彤果盯着纵有谷,一脸不可思议,她瞪大了眼睛:“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老成,听得我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像在和我妈妈聊天,我的天呢。”
纵有谷不明所以,她托着脑袋仔细想:“有吗?那我以前啥样来着?”
苏彤果顿时捶胸顿足,她一脸愤恨,语气悲戚:“你啊,你啊,你的恶行简直罄竹难书,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数不清多少次,你把我从休息室里赶出来。你知不知道胡迎花那姑娘力气有多大,她不敢违抗你,就把我死命往外拽,我一挣扎,她就哭,说她不想被你骂……”
纵有谷再次哈哈大笑,她回想起了以前,活得狼狈、自暴自弃又随心所欲的时光。
她一边笑一边说:“那本来就是我的休息室,你占了我的东西你还有理了?”
苏彤果身处一根食指,不断摇摆,她说:“那你就错了,我们不是朋友嘛,朋友之间分那么清楚干什么。而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们总是觉得别人的面包比自己手上的大,我总是觉得你的休息室比我的大、比我的敞亮,我自然而然就想试试你的休息室。”
纵有谷又笑了,只是这次,她的视线却移开了,她看着远处,看着金黄色的稻田。
稻子弯了腰,上面的谷粒金黄饱满。
快到收稻子的时候了。
有谷,敛谷。
人们总是觉得别人手里的面包更大。
她和纵敛谷也是这样。
纵敛谷羡慕她的安稳,纵有谷羡慕她的顺利。羡慕到了一定程度就成了忮忌,积压在心里的忮忌慢慢发酵,让她们走到现在这个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次拍摄之后,纵有谷再没有见到过她。
明明她们是最亲近的人,明明她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可是她们却选择了远离对方。
也许本该如此,她们本就来自两个世界,现在就很好。
“你又在发呆。”
苏彤果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而后她夸张地扭起眉毛,作出一副暗自神伤的样子,她说:“唉,我知道的,你不想和我说话了,你现在得奖了,我们身份不一样了,唉,我都知道的。”
“你发什么神经?”
一脸严肃的纵有谷彻底逗笑了苏彤果,她放肆地笑了起来。
她说:“我开玩笑呢,我又不比你差多少,我很努力,我肯定能追上你的,也许不多久,也许很久,我们就会再次同台竞争了。这次,我可不会乞求你让着我。”
纵有谷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所有人都在前进,想要不断向上的不止有她。
演艺行业很浮躁,大把大把走着捷径的,但是像苏彤果这样踏实却也从来不是少数。
纵有谷一向心安理得,纵有谷似乎很少愧疚。
但是就在这一刻,她开始怀疑自己。
自己和纵敛谷的合作是否正确?她这一路走来是否光彩?
她开始短暂地不安起来。
“你又在发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过,说到这个,你的表演也变了很多。”
“不一样了吗?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演啊,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吧,是你想多了。”
苏彤果摇摇头,她说:“明显不一样了,你还记得我和你合作的那部戏吗,叫《传闻》。别人都说你和我对峙的那场戏很精彩,可是最让我佩服的是你那个单人长镜头,你的情感很细腻很丰富。
不过,你现在好像更进一步了,情感的转折变化依然优秀,在此之外你的表演多了一点大气,细枝末节的转着更加自然流畅。”
纵有谷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你是在夸我吗?我本来就很优秀啊。”
“给你一点阳光就灿烂,你待会是不是还有拍摄?我能去看吗?”
“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马上了。”
“行。”
苏彤果没有再说话,纵有谷自然也没有开口。
她再次看着眼前的稻田。
福利院前就是这样的一片稻田,她生在秋天,生在丰收的季节。家家户户的场地上都晒着稻谷,被晒得金黄的稻谷会被收起,放进蛇皮袋里,送到附近的加工厂,经过一台轰轰作响的机器,稻米脱了壳,成了大米。
院长叫她敛谷,是否是希望她这一辈子都迎接丰收呢?
“陆婷、陆婷准备!”
场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纵有谷回过神,她朝苏彤果笑笑,她说:“走吧,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
纵有谷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她走到了摄像机前。
不知道是不是苏彤果的原因,她突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被摄像机扫到时候的激动,她是为了拍摄而生的。
她善于伪装、善于模仿,这不能代表她天生就是为了作恶,她是为了拍摄而生的,她天生就是要当演员的。
现在,纵有谷看着黑洞洞的镜头,她的心又开始稍稍加快,她又开始激动了。
一切的包袱都被丢下了,过去的恩怨也已经了结,不能再被别的什么扰乱心神,她应该投入到自己的热爱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