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谷姐?你水杯找到啦?”
徐连霞接过水杯,有些惊讶地说。
“少说废话,快去接水,这次再接不好真要把你换了。”
纵有谷毫不客气地把水杯塞到徐连霞怀里。
而后她又倚回在车窗玻璃上,食指揉着额角,她的头痛得要命,又痛又涨,根本不想多说一句话。
她抑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多想。
但是疼痛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让她的思绪高度活跃。
徐连霞接过来水杯转身离开,纵有谷心里却还想着水杯,那个突然出现在她桌子上的水杯。
她很清楚,是纵敛谷回来了。
纵敛谷回来了又怎么样呢?
她没有来找她,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她们井水不犯河水,一切都好。
既然纵敛谷什么都没有做,那么纵有谷也不会做任何事情。
纵有谷也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察觉。
纵有谷下车,她慢慢走向片场,脸上的疤痕依旧没有长好,但是她早早揭下了纱布。
板结的血液凝固在纱布上,血痂连带着纱布一起剥落,露出嫩粉色的伤口创面。
会留疤又怎么样?
和纵敛谷不同就不同。
也许她一开始就错了,不同的生长环境早就让她们两个成了不同的人。
她纵有谷才不要和纵敛谷一模一样。
“导演,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纵有谷笑着招手。
因为昨天的意外,拍摄进度不得不停滞。
纵有谷伤得不重,但是伤口却异常吓人,故导演本打算调整拍摄进度,让纵有谷休息一阵。
纵有谷没有答应,她固执地表示可以继续拍摄。
于是,拍摄依旧照常进行。
“陆婷,陆婷到了吗?”
副导演在喊她。
“在这里!马上来!”
纵有谷笑得很甜,她轻快地走向那里。
她看着玻璃反光里的自己,为了模拟病容,化妆师早上给她稍稍化了点妆。
她的面色灰白,嘴唇干裂,眼下略微泛出青黑色,憔悴疲惫。
她拿起吉他,随手拨动琴弦,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导演,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拍摄。”
纵有谷微微笑着。
“行,状态不行就及时说,我宁愿慢一些,不要勉强。”
纵有谷笑着应下,她没有再说话,她只是点点头,按照引导走到了摄影机前。
这一场戏的时间设定在陆婷确诊后第一次返乡后。
她向所有人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只说是自己太累了,想要回家住一阵。
这段时间,她无所事事,她自己也什么都不想做。
她经常坐在稻田旁,看着被阳光炙烤的水稻,一坐就是一下午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直到母亲从老屋中翻出了她青年时期的吉他。
剧本上的文字在纵有谷的脑海里活了过来,吐出一口气,连带着心中的郁结与脑中的杂念一并被吐出,她睁眼,眼前是前所未有的明亮,仿佛她真的能看到那片稻田。
“三、二、一,开始!”
纵有谷在地上坐着,掌心接触着粗糙的水泥地,细小的碎块黏在她的手指上。
放在一旁的是她的吉他。
吉他倚在老屋外墙上,稳稳地立着。
“婷婷,我要出一趟门,去买些鸡蛋来,你一个人当心些嗷。”
“妈,我知道了。”
纵有谷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强颜欢笑。
她转头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她应该告诉母亲她的情况,但是她没有说。
等等吧,再等等。
纵有谷在门廊前的水泥地上躺下。天气很热,阴影处倒是有些凉快。
她伸出手,指尖随意地拨动琴弦。
琴弦震动,响声在空中回荡,越过了层层叠叠的稻谷,声音越来越小。
指尖又轻轻拨动琴弦,这次,她认真地看着不断震动的琴弦。
她的手没有离开琴弦,突然用力,摁住琴弦,声音也随之被掐灭。
“我爱你们,我……”
摄像机离纵有谷很近,纵有谷却丝毫不受庞大器械的影响,她浑然不觉,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砸落在水泥地上,将浅灰色的地面染出一滴一滴的深灰色。
用手背狠狠擦去眼泪,她的脊背一下子挺起,端正地坐在原地。
吉他被抱在她的怀里。
左手在精准地按下每一个和弦,音乐像流水一样在流淌。
她闭上了眼,随着韵律轻轻晃动着身体。
“阿妹阿妹乖,野猫野狗叼不走你——
阿妹阿妹乖,吹风下雪都有我——”
她轻轻地哼出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