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萝芙记不清那日自己如何睡去,更不知晓自己何时被送回寝殿。
她醒来时头痛欲裂。总觉得昨夜做了个极长的梦。
梦里红莲如火,丝线缠身,可具体情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侍女们轻手轻脚地走进寝殿,见她已经醒来,便熟练地替她梳洗更衣。温萝芙看着镜中疲惫的容颜,打了个哈欠。
……
时光匆匆,一晃便入了冬。
温萝芙将毛笔轻轻搁在桌上,她呵着气搓手,缓缓吹干信笺上未干的墨迹。这已经是她这半年来写给素月的第三封信了。她既不敢在信里说真话,又想让素月知道自己平安,字斟句酌得头发都快薅下来了。
信里她写道:
素月:
见字如面。
不知不觉,我到这里已有半年。这里的一切都与京城大不相同,不过我也慢慢习惯了。近来,我常与上次信中提到的娅莎姑娘一同锻炼身体,等我回来跟你展示我手臂上训练出的肌肉。
我还在这后院偷偷种下了一株牡丹。此地气候于牡丹生长而言并不适宜,可我仍满心期待着它能生根发芽、就如同我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回到京城与你相聚一般。
你上次来信说染了风寒,我很担心你,你务一定要好好休息,按时喝药,不要再为了省钱而委屈自己,该吃就吃,该用就用。要是有人找你麻烦,就拿我留下的钱打发他们。
你在京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去,咱们一起去吃烤红薯、逛集市。
愿你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温萝芙
其实,温萝芙心中一直有个疑惑。
无论她如何在信中暗示素月离开京城,素月却好像总是领会不到她的意思,回信里只字不提离开的打算。但素月向来迟钝,她恨不能在信中把话挑明,也只能在心中暗暗着急,
她仔细地将信笺折好,装入锦囊中,招来十七说道:“对了,告诉素月这次不用急着回信,她上次来信说染了风寒,让她好好休息。”
十七接过锦囊,难得露出犹豫的神色,突然单膝跪地道:“过了今日,我恐怕以后不能再帮你带信了。”
“长宁公主新派了暗卫。他手段狠辣,杀戮心极重,我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替你行事。”
温萝芙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新的暗卫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这半年多谢你了。”
十七面无表情地应了声 “告辞”,转身离去。
他最终来到一处僻静的竹林。
这是他最后一次替温萝芙送信。
他并未立刻离开王宫去寄信,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匣。
打开匣子,里面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叠信笺。那些字迹乍一看,与温萝芙收到的信件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笔力更为刚劲有力。
三封未寄出的信笺静静地躺在最底层。
一只蝴蝶轻盈地落在十七肩头,他却浑然未觉。
竹影摇晃,庄九黎在暗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见暗卫神色谨慎地展开温萝芙的信,逐字逐句,细细研读,嘴角竟还不经意间微微上扬,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之事。
这细微举动令他心中的不悦翻涌而上。
更令庄九黎不悦的是,十七看完信后,竟取出纸笔,开始伏案写起回信。
“小姐安好:
来信已收到,我在京中一切如常。近日学着做了枣糕,可惜小姐尝不到……”
十七写着写着,在信纸角落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看到此处,庄九黎的脸色愈发阴沉。
这个暗卫不仅截留了温萝芙的信件,还胆大包天,竟敢冒充她的家人回信!
蝴蝶振翅飞近,清晰地捕捉到信末的落款——“素月”。
素月。
这显然是个女子的名字。
所以这半年来,长宁公主收到的所有回信,都是这个暗卫伪造的?
庄九黎指节捏得发白,周身蛊毒四溢,脑海中闪过一个更关键的发现:
温萝芙在信中的落款,写的竟然是“温萝芙”,而非“赵长宁”。
为什么和亲公主要用假名?
温萝芙、赵长宁,哪个才是她的真名?又或者……这两个都是假的?
突然,十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四周。
庄九黎立即控制蝴蝶隐入竹影中。
不重要了。
他指尖轻抚心口,随即又涌起一股隐秘的期待——很快,她就再也不会欺骗他了。
那里,一枚赤色蛊正缓缓跳动。
七七四十九天,情蛊已成。
无论她叫什么,无论她有多少秘密,只需将最后一丝蛊种植入,她就会永远属于他。
哪怕她欺骗、隐瞒、心怀异心,他依然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