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不是你西军的军令么。遵照依从就好。”
“是。遵父亲大人意愿行事。”
谢修行在中军营换回了衣裳,拿回了照身贴。
季都督嘱咐儿子:“以后谢卿来不必遵这些规矩,尽数免了罢。”
如此才能体现出西军的军规森严,谢修行出言制止:“节帅切莫因谢某而特意破例!军营有军规,将士们都是依照军令办事。”
“还望谢卿体谅。”节帅有礼,“守好西境是我这个境西节度使的职责所在,亦是我作为祁朝官员的使命所在,更是身为祁朝生民的护国之心。”
系上金鱼袋,谢修行上马,辞别节帅父子二人。
顷刻间,狂风大作,漫天黄沙滚滚而来。
沙霾像坐高山压迫谢修行的身躯,散成漫天黄雾,细小的沙粒扑打在他的脸上,他扬袖遮脸,寸步难行。
骏马立不稳铁蹄,天山官道被遮挡,天空橙黄一片。
谢修行驭马缓慢,于眼前尚能辨别的一丈官路摸索前行,本该未时回到天山祭台,足足拖到了酉时。
刚驶入牌楼下,就与一辆锦缎马车擦身而过。
谢修行侧眸看去,马车样式好生熟悉,他扯绳折返骏马到穿盔甲的车夫跟前。
“车里是谁?”
“刺史府蔺家二位小姐。”车夫回。
萧芜和蔺如月坐在车厢里,听见帘外谢修行是声音,蔺如月比萧芜先探出头去,她嘴角灿然,“姐夫!你去哪了?姐姐可是想你了。”
“休要胡说!”
谢修行扬唇,眼眸望向车窗里那未探出头来的舞伎。他招手示意西军将士停车,眼睛却没从萧芜身上移开半点,“木木。妹妹说的可真?”
“月儿她胡说八道!谢大人莫听了耳去。”
萧芜手绞着帕子,羽睫低垂,羞得不看他。
她越是这样,谢修行内心越是暗喜。
他鲜少看她娇羞模样,当真喜欢得紧。
“木木这是要去哪?”
“军营外帐。”
“天山到西军营尚废去不少功夫,何不住在天山?”
蔺如月抢先答话,“姐夫,原是我叫姐姐陪我去西军营外账住下。本是妹妹胆小,细细想来,好像没有比西军外账更让人心安的地方了。加之有西军团练使哥哥守护,更没甚好怕。姐夫你不如领了姐姐回去,如何?”
“依我看妹妹的法子好。”谢修行盯看羞红脸颊的萧芜,笑说:“木木,随我回去罢。”
“天山路险。我不放心月儿。”
刺史大人加塞了两名舞伎,打破了天山往年延续的规矩,简舍没他们两人的床铺,回天山她住哪?难不成和谢修行挤在一屋?
荒唐,简直荒唐。
万万不可能!打死她也不可能和谢修行睡在一起!
是夜。
谢修行将被褥铺好,试了试榻上的余温刚好,“床铺好了,睡吧。”
萧芜呆愣愣站在榻边,无措地捻着葱白的手指。
如今剖白了内心,萧芜再也不能像大理寺那夜从容应对了。
谢修行弯起示指轻点了萧芜额头,“遐想甚呢?”
两颊绯红,萧芜头摇成拨浪鼓,吞吞吐吐为自己辩解:“我——我没有!谢卿误会。”
瞧着萧芜像只娇憨的小狸奴,谢修行眼角笑意更深,他提起椅背上的大氅,往厅里的的软榻上一躺,给自己盖上。
“纵然你我表明心意,没你点头,谢济不敢胡来!”
他闭上眼,笑容定在脸上。
“谢某惧内。独独怕你不欢心。”
宾州之地人心险恶,唯有强制将她留在眼前,才有把握无人伤害她。
“我相信你。”萧芜躺到温热的砖榻上,两眼望着头顶的轻纱。
她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她,她只在乎爱的人。
久久不能入眠,萧芜侧过身隔着床幔屏风看远处男人的睡颜。
青纱朦胧勾勒谢修行的伟岸身影,令人心安的稳重,他像神山守护世人那般守护着她。
她怎会不知晓。
约莫深夜,砖榻的炭火已经熄了温热,外头静悄悄,听不到丁点杂音。
萧芜裹紧被褥,睁着大眼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谢修行缓缓睁开眼看向青纱帐,放下的床幔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的心能感受到萧芜的焦躁忧虑。
他轻声启唇:“今日我见到了季将军,鲜衣怒马相貌堂堂,是个好妹夫。”
萧芜忽地眸光望向床幔,小声道:“吵醒你了?”
“没有。”
谢修行翻了个身,侧睡下:“心里承受的事情太多了,不易安寝。”
和她一样。从去岁开始,她一直入睡困难,常常梦魇。
不是梦见死去的阿琰和母亲,就是梦见自己被杀。
从未尝过美梦的滋味。
“我骗你,是因为不想连累你。”
“我能懂。”
谢修行没有追问萧芜为何出现在天山,倒不是因为没有名分问。
她是极善良的姑娘,又是极其孤独的姑娘。
单枪匹马,孤立无援。
短短一载,经历弟死母亡,父亲牢狱之灾,自己被追杀。
能从吃人的沼泽里爬出来,足以窥见她不服输,不向强权低头的韧劲。
哪朵莲花的绽放不是从浸在淤泥里摸爬滚打开始的?
能入魔窟不被同化分食,就得先学会蛰伏。
“你那么恨太子,涉险到天山是不是为了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