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吏昨夜也是跟着出门捉凶了的,自然晓得情形多凶险,昨夜见钟令受了伤还有点自责自己怎么没有勇敢冲上去帮忙,如今她上门了当然是无有不应,到了衙门里甚至将她的伤情说得严重了许多,连带着也渲染了一番她昨夜的英姿。
这是后话不提,只说钟令托了他之后回到家中,与山英一起吃完了一钵的炊饼,邻居们上门来探病时她又托邻居赵婶子带山英去街上添置一些家具。
赵婶子又瞧见了山英脸上的伤,心疼地拉住她的手,问她是怎么伤着了。
在其他人面前,山英还是习惯将头发拢在左脸遮蔽着疤痕,但是已经不担心他们见了会惊叫或害怕了。
她说:“豹子,抓的,没有治。”
赵婶子听得难受,钟大人请她带山英去置办,是给了她辛苦费的,如今听了她便不愿收了,于是在带山英买完了所需的东西后,去绣坊买了两块绣花绫子,打算回去做成两张遮面的巾子送给她。
山英回到家中后,便与钟令一起坐在堂中等那些送货的人上门,她也才二十岁的年纪,只是因伤痕狰狞而显得沧桑了几岁,在钟令跟前,她很快就释放了天性,如今期待家具送来,便很是闲不住,扫完了院子后又要洗衣裳,洗完衣裳又要去打水。
至午时巷子里几位邻居来院里打水了,她自告奋勇帮着人家担了回去,回来时手里还捧着点吃食,跟献宝似的捧到钟令面前。
钟令躺在藤椅上,捏了一撮炒豆子在嘴里嚼着,“好了,山英,你要是闲不住,回去跟你父兄说一声你往后要跟我做工了吧。”
“大清早,去过了,他们很高兴。”
她笑叹一声,觉得山英真的跟只猫儿一样,于是问道:“他们之前叫你兽女,是为什么?”
山英蹲在她身前,两只手往地上抵,仰起头,演得真就像只猫儿一样,“从小,没有吃的,我跟哥哥,吃豹子的奶,它们认,带我们玩,捕猎,很多年,一起长大。”
钟令又是诧异,原是被豹子喂大的,说来这山间猎户还真是艺高人胆大,豹子奶都敢喝,也难怪山英有这样的身手。
山英看她明悟了,马上就收回手,不再演绎,坐在井沿边上,样子有点生气,“在园囿,养豹,后来豹子,抓伤我,很丑,他们,不叫我名字,叫我兽女。”
钟令拍拍她的肩,安抚说:“他们以貌取人,是他们的错,你没错。”
说话间,送家具的人也来了,
山英马上就高兴地跳起来,让他们放下东西,拒绝他们将东西搬进屋子,单手扛起一张木桌就冲进屋里。
钟令打赏了几个铜板给来送货的人,那几人一人分得一个铜板,都有点嫌弃,被人家用看吝啬鬼的眼神扫了一眼,她毫无羞愧之心,所谓穷亦有道,正如此耳。
送家具的人一走,又有人吱哇喊着进门来了。
“钟大人,我听说你受伤了啊,怎么还添置上……嚯,好吓人的娘子。”子书蹦着进门来,刚要调侃钟令就见到山英咧着嘴出屋,吓得退了一步。
钟令半掀起眼睫,越加松快,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马上咳了两声,“子书小哥当真无礼,跑到别人家对人家的雇工指手画脚,你们,嗯,你们家就是这么训诫子弟的?”
子书换了个讨好的笑上前,“小人惊闻大人玉体遭宵小所犯,吓得我魂飞魄散、五内如焚,深恐大人万金之躯稍有损折,今日特匍匐阶前……”
她被说得肩背发麻,赶紧打断了他的谄媚,“行了行了,别奉承了,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子书一笑,“钟大人这么客气干什么,说什么请,大人只需动动嘴,小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别耍嘴皮子了,我说真的。”她叫子书上前一点,低声道:“昨夜杀我之人,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杀我,你……你在京中,必定有你的情报网络,帮我查一查是谁要杀我。”
“总归是大理寺的案子,等大人你回去之后,亲自查不就成了?”
又不尊敬了,钟令不高兴地看着他,气道:“你可知我的真实身份?”
子书张嘴瞪眼,心怀翘悚,终于,他终于要坦白了!
“其实我是当今圣上养在民间的私生子。”她认真道。
“啊!”子书两只眼睛瞪成了鹌鹑蛋。
钟令大笑着拍他一掌,“逗你的,我不过信阳一农人耳。”
子书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我也没说不帮你查,钟大人怎么胡乱开玩笑。”
“玩笑两句嘛,瞧给你吓得,你去帮我查查,京中有没有一个左边嘴角长痦子的人物,昨夜此人杀我不成,便要自毁容颜,显然是害怕送官之后有人认出他来。”
子书会意点头。
此事有了着落,钟令也松快几许,问道:“只你一人来了?四郎呢?”
子书笑道:“自然也来了,子筑,就是我那弟弟,领着他在后边慢慢走着,我先来看看主人在不在。”
他一说完,就见到钟令摆出了一副欢迎的姿态,也不再吊儿郎当地往藤椅上躺着了,起身笑道:“那我去迎客罢。”
真是好朋友啊!他心内感慨,不忘嘱咐道:“我已经向郎君解释过了,那夜你去宝应寺,是对我有些误会,如今误会已经解除了,你别再他面前说漏嘴了。”
鱼饵来喽!钟令雀跃地往门口迎客,“我知道,你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