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人怎么来得这么早?”计抒文摇着蒲扇来上值时,正好看到了坐在厅中闭目养神的钟令。
她睁开眼笑了笑,“天热了不好睡,索性早些来了。”
计抒文哈哈大笑,指着厅前新堆上的案卷,“又要加紧赶工啦,钟大人可别强撑啊。”
此时其余上值的官吏也陆陆续续来了,都在谈论孙渠的死。
计抒文不明所以,“孙司直过世了?”
一个官员唏嘘不已,“是啊,前夜他外出宴饮,遇到劫财的歹人,被杀害了。”
“唉,孙司直也曾为军卒,应当有些搏击的身手在,许是醉酒了,竟被歹人一刀割了脖子。”
钟令听着他们的对话,回想了一下子书的身手,确实能做到一刀毙命,何况那还是一个醉酒的人。
孙渠是个该死之人,死在自己手上跟死在别人手上并没有区别,她又不是嗜杀之徒,绝不会生出什么他就该死在自己手上的想法,权当子书是为民除害了。
“孙府已经报案了,昨日下午案子便移到了大理寺来,东宫亲自将少卿大人叫了过去,要他用心侦办此案,责令他十日之日破案,务必抓到凶手。”
“难怪了,我家隔壁住的正是博陵县尉,今早出门我看他还一脸愁容,说不仅是要悬赏抓凶手,还说要去将城中各处的地痞流氓都抓起来挨个审问。”
“今日城门也查检得更加严格了,我住在城外,进门时被好一通盘问。”
各人嗟叹不已,钟令也跟着叹息两声,对计抒文道:“东宫竟这样重视,孙司直与太子殿下还真是情深义重啊,只是不知这案子到了我们大理寺,又要如何查办?少卿大人亲自断案吗?”
计抒文点头,“东宫发了话,少卿必要亲自出面了,不过如此凶悍的歹徒,能捉到还好,若是捉不到,至多就是在期限前从那些地痞流氓中找个手上犯过命案的顶罪,事后大理寺背地里给其亲属一些补偿,如此就算是结案了。”
钟令想想倒也明白了,当时娄契的死便也是如此处理的,看来东宫要的也不过是一个交代,安抚安抚孙司直的家属罢了。
太子虽然责令大理寺限期破案,但心中也清楚抓捕到真凶有多难,对大理寺如此要求,确实是安抚之意更重。
孙渠虽然是他一手任用提拔的,但是他也给了他相应的荣宠,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军中小兵,文不成武不就,能做到大理寺司直的位置,已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自认从未亏待过随他起家的人,就像李琯与江伯瞻,一个是破落到要去军中讨生计的李氏偏远旁支,一个是为了富贵荣华认阉人做父的城门小吏之子,没有他的提携,两人再活一世都爬不到如今的位置。
李琯与江伯瞻虽同为太子办事,两人却不投契,行事作风区别甚大,如今日这样坐在一处,且彼此还不生厌的时候是少之又少。
太子步入房中时,看到两人和谐交谈,连孙渠之死带来的惆怅都少了点。
两人见到太子忙起身行礼,“殿下。”
“不必多礼。” 太子将两人扶起来,“何日出殡?”
李琯听着外间的丧乐,面上有些伤感,“后日,他家大郎已经能担事了,后事料理得很妥帖。”
太子安抚道:“我已令大理寺严办此案,相信不日就将有结果了。”
李琯下拜,“臣替孙渠谢过殿下了。”
“你们都是随我自微末时起来的,亲如兄弟,不要提谢字。”太子表现得很大方,问完了李琯又看向江伯瞻。
“临远,还有一事我要提醒你,月前你奏劾大理寺渎职,说其积案不办,查办的案子又拖延不决,陛下当时听了并未下圣意,这个月才将陈从谙召去细问,他道是刑部动辄驳回重审,一案往复如转蓬,只重视大案要案,弹劾刑部以慎刑之名,行掣肘之实,陛下听了未表颜色,做了个好人,将我也叫了去,又让大理寺重理积案。
昨日见到陈从谙,我便多问了一句,他才说大理寺的积案清理已有了很大进展,他这人做事一向下得了狠手,未必哪一日就要统一交付刑部,你要做好应对了。”
太子如今挂了个刑部尚书的官衔,但与颍王时不同,东宫受命监察刑部、工部及户部,并不能如亲王时那样事事决断了,故而江伯瞻这刑部侍郎虽为副官,实则是刑部之长,寻常并不会搅扰太子。
他听完太子的话便道:“臣明白,近些日子大理寺的动静,臣亦有所耳闻。”
太子点头道:“你与陈从谙在陛下面前争执一回两回是为了朝廷,再多了便不好了。”
“臣明白。”江伯瞻回了话,又看向李琯,见他微微摇头,迟疑着合上了唇。
太子没注意到他们的神情,大笑两声道:“说到大理寺,你如今可挑好女婿了?”
这又是江伯瞻的一桩心事,他苦笑起来,“殿下便不要挖苦臣了,臣那日当着是为人陷害,如今小女还在府中整日垂泪。”
太子笑道:“是为儿女计,无需理会那些谣言,太子妃昨夜与我说了说那钟令,昨日在京郊别院中,一头老虎挣脱牢笼逃了出来,险些伤人,幸好那钟令在场,出手降服了老虎,如此文韬武略,不枉你受那些流言。”
他这话分明就是暗示他钟令得了太子妃青眼,让自己不要再与钟令计较了,但是要他咽下这口气,又实在不能,什么降服老虎,他甚至都怀疑那老虎就是钟令放出来的。
李琯看他暗暗咬牙,打了个圆场,“殿下言之有理,那钟令初出茅庐,当时春风得意,自然受不了半点不如意,再过三五年,自也会低头了。”
江伯瞻大度一笑,“是啊,臣当日也是心急,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现下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子满意笑了笑,却不欲久留,在前院传来丧鼓后便起身要走,两人忙起身恭送。
太子一走,又有一中年人匆匆进来,目光还向身后流连,“殿下刚来便走了?”
“如今多事之秋,殿下不便久留。”李琯解释了一句。
那人勉强笑了笑,嗫嚅道:“看来殿下也没将孙渠的死放在心上。”
见他们沉默着没说话,又道:“娄契、徐风沉、王燊,再加上孙渠,短短三年内,知道真相的人已经接连死去四人了,不论官阶高低,他们至少都是有官身的,都是落单时被歹人杀害,怎么可能这么巧,二哥、三爷,你们可有与殿下提起此事?”
经年过去,他们之间还用着年轻时的称呼。
李、江两个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几分深意。
那人还在继续说话,“实在太巧合了,除非寻仇,我想不出来他们被接连杀害的理由,会不会是清源郡王,他为了给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