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持盈也很认同,知道这杜隽胆子是小了些,此时却是真心建议。
钟令当下便面容一峻,似意识到了不对,从地上捡起一支被分开的箭翎与箭簇,顿时也令太子妃神色大悦,这钟令果真识眼色,这些残物也是焚毁,她拿了去也不为过,便也允了。
那十岁的周钰对钟令正崇拜得不行,这位钟大人身手卓绝,动若惊雷掣电,静则岳峙渊渟,还肯定了他的射艺,这是什么神仙人物啊。
他马上就从地上捡了一大捧给她,“钟大人,给你。”
众人皆大笑,钟令也微笑起来,摇头笑道:“臣已然有了一支,多谢小郎君了。”
他失落地笑了笑,又听头上传来声音,“小郎君今日展露天赋,想是福至心灵,这样的灵光却不是常有的,臣少时习射也如此,一次于百步之外射中了鸟雀,之后数年,再未如此,然臣心中常有信念,当初能射中,便说明我有这样的本事,如今未得,只是我不够刻苦,只要勤学苦练,必能再现那日威风。所以小郎君亦要有此信念,今日射中了那锁眼,正是你天赋如此,不是运气,只要刻苦,经年日久,这样的天赋便能日日现身。”
周钰被说得眼含热泪,“是,钟大人,我记住了。”
“然习武之人,还需谨记,武艺不是为了示威,也不是拿来捉弄他人的把戏,是为了退敌,场中没有敌人的时候,便不能以此恐吓,所谓心正则神聚,神聚则灵通,唯此方能不断精进。”
杜隽先于外甥之前羞红了脸,惭愧不已,他教习外甥这些年了,竟然从未与他讲过这样的道理。
杜珍娘看着儿子那一脸惭愧的表情,当下就会意了裴持盈的心情,这钟大人实在是个妙人啊。
经此一遭,天已擦黑了,众人也再无心情在此别院中宴饮,纷纷散了去。
周载与钟令再度动身去孙府,出了别院没几步,就看到先前被赶出去的兽女三人跟了上来。
她回头望了望,想起在湖心亭所查探的情形,问贺钐道:“这三人以后要如何谋生?”
“虽是皇家别院的仆役,但却是被驱赶出来的,想是没有好门庭敢收留,那兽女面貌丑陋,也讨不了什么活计,那父子二人或许能寻些闲散劳力的活计,谋生应当无碍。”
钟令当即勒马,对贺钐招呼一声,回身看着三人。
三人眼中都是感激,磕头下跪,“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老朽无能,此生无以为报,来生愿为大人做牛做马。”
钟令摆摆手,“不必言谢,往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父女三人吃住都在别院中,自然连家当也在,如今被赶出来了,那些家当便也没了,老者道:“我们父女三人原是林州人士,因六年前擒得猛虎,与猛虎一起被献来京中,如今打算回乡去。”
钟令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只荷包丢过去,“林州山遥水远,拿去充作路资吧。”
老者被荷包砸中,搂住之后感激地看着她,跪着要将荷包递回去,“大人,不可,奴才何德何能,不应受赠。”
钟令已经策马跟上了周载的马车,背着对这父女三人挥了挥手。
她在湖心亭查探时,看到锁上没有箭锋撞击的印记,所以锁链本身就没有扣牢过。
虽不知道兽女是故意还是无心,但她不小心拿着羽箭在那锁眼上撞出了几个印子。
她方才还有些私心,想要雇佣他们,那兽女看着很有把子力气,能独立将老虎锁进笼中,应当有些身手。
但是听说他们不过是被附庸于猛兽被献上来的,她终究也开不了这个口。
兽女看着她离开,对着父亲与哥哥低低道:“不能,不回去,他们打死娘,仇没报,大人,恩人,恩没有报。”
她抢过荷包追着队伍跑了上去,竟然在转弯时跟上了,还挡在了钟令的马前。
她把荷包抛给了钟令,“大人,我们,不走,不用钱。”
说完她就往地上猛磕了个头,“大人,谢大人。”
钟令还讶异于她的速度,回头望了眼与那父子二人的距离,那么远,这兽女这么快就跟上来了,还能挡在马前!
兽女磕完头就要走,她叫住她:“若不回乡,又没有去处,便去找我吧,平乐坊水井巷,到了巷子口问大理寺钟评事住在哪儿,会有人指路的。”
兽女撩起遮脸的头发,将半脸疤痕露出来。
钟令却望着她亮晶晶的眼,一字一顿道:“平乐坊水井巷,大理寺钟评事。”
兽女咧嘴一笑,指着耳朵,“我,这里,听得到。”
又指着喉咙,另一只手扯开衣襟,“这里,受伤,不好说话。”
钟令才看到她那半张脸上的疤痕还顺着脖子往下漫延去了,在脖子上,有一道更深的疤痕,于是微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她骑马跟上去,对上马车里周载的眼神,想他或是又要说几句嘲讽自己过于同情弱小之类的话,别了脸去跟贺钐说话。
周载失笑,“郡王妃说,谢谢你救了他们。”
钟令只当做没听见,心说你可好生待了裴娘子,往后拼死拼活打起来,裴娘子讲话我还能饶你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