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儿从艺人肩头跳下来,一蹦一拾,捡起掉在碗外的钱。
那艺人从一旁的熔炉装来一桶铁水,站在密布新鲜柳枝的花棚下,人们知趣地后退,让出更宽阔的场地。艺人以木板蘸取铁水,奋力一打,火星点燃绑在柳枝上的爆竹烟花,刹那间,似有千百株铁树银花同时绽放,后又散作万点星雨。
打铁花结束,人群缓慢涌向解元巡游的街道。
人群中不乏有扶老携幼者,总有照应不过来的,只得任由孩童钻来跑去。小姐公子见状,忙护住手里的鱼灯。
街道司已经提前扫清积水,一路上铺满花瓣,暗香浮动。
前来一睹解元风采的人逐渐变多,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卫兵不得不将百姓驱赶到两旁,在中间腾出一条过道来。
人群中有人说道:“今年秋闱,浙江出了位女解元。”
梁怀瑾说道:“怪不得人人都兴致高涨,原来是位女解元,都稀奇着呢。”
伍明达道:“再过个六九年,便没有今年这般稀罕了。”
梁怀瑾问:“为什么说这话?”
伍明达道:“今后次次都是女解元,自然就见怪不怪了。”
敲锣打鼓声中,解元的巡游队伍踏上花路。在一众人马的簇拥下,尤见解元骑着高头大马,身穿月白长衫,头戴方巾,颈间挂有直垂到肚子的大红鲜花链,笑着向两边的百姓拱手,风光无限。
不知是谁高呼:“祝姬解元旗开得胜,连中三元!”
而后一呼百应,众人连喊三次“连中三元”,声音响彻云霄。
伍明达由衷感叹:“大女人该当如是,要是我也能像她一样,多神气。”
梁怀瑾扯了扯她的衣袖,手指着那解元道:“你瞧,她眉宇开阔,相貌堂堂,是个要做大官的相。”
伍明达稍偏过头,视线不离解元:“不必羡慕人家,你也能做大官。”
梁怀瑾有些泄气:“官要做多大才算大?”
伍明达眼珠子提溜一转,“此官非彼官,你是官人的官。”
此言一出,站在她们附近的行人忍不住掩袖偷笑。
梁怀瑾质问她:“女的怎么当官人?”
伍明达笑着说道:“谁说女的不能做官人?你是大小姐,将来就是大官人。”
梁怀瑾不甘示弱地回嘴:“你才是大官人,你是左官人右官人上官人下官人假官人真官人!”
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伍明达敛起笑容:“哟,又来一位大官人。”
梁怀瑾别过脑袋,“我再不会上你的当。”
伍明达对梁怀瑾低声道:“看到位老熟人,你跟我悄悄过去,保准吓她一跳。”
对面的秀姈神色匆然,像是在搜寻什么,只是周围人多眼杂,完全没注意到人群里的二人。
她驻足环视片刻,却又转身往巷中走去。
梁怀瑾顺着伍明达的视线望过去,一眼认出是秀姈,刚要大声呼唤,扭头见伍明达双唇紧闭,随即阖拢了嘴。
“跟上她。”伍明达推着梁怀瑾往前走去。
二人穿过人群,追到对街时,秀姈却仿佛蒸发一般,无迹可寻。
彼时秀姈从眼前的巷子尾闪过,伍明达拨开不断往前涌的人丛,来到巷头,正欲提脚追赶,却被一个软物跘住。
她刚要拔出腿,只觉身下那两条胳膊跟铁圈似的窟住她,暂时不得抽身。
低头一看,一位老乞妇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左脚鞋头被磨烂了,露出一截脚趾头。
伍明达见此怒意立刻消减半分,好声好气道:“大娘,解元要去城门口布施,你去那里,那里粮多,少不了你吃的。”
老乞妇竟张口道:“我岁数太老,腿脚不便,抢不过人家。我在这儿守了一夜,偏你来了,你这次干脆将就做个好人,给我点钱,我就放你走。”
一听原是讹诈,伍明达怒气陡升,见她年事已高,不忍动粗,只道:“要吃的去别处要,我可没闲钱给你。”
便抬腿往外拔,那老乞妇一声不吭,仍抱住她的腿。
伍明达扫了巷尾一眼,喝道:“喂!再不放手我就要打人了。”
后又放声大喊:“秀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