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你完全沉浸其中。”他温和地笑了。
这话说得她心头直突突。周围几名同学听到后也转过头。她刚才是在埋头查资料,可是——
“我不明白,”格拉狄斯顺手把刚才看到的拿给他,“先生,这里的‘酊剂’到底指什么呢?”
他没有去看她给他看的部分,更令她感到心里发毛。
过了片刻,他颔首一笑:“那么,就请各位想象一下——”
“有种东西,它极为通透,具有各种物质的完满特质,比最天然的珍珠更具光泽,比人间最昂贵的宝石绚丽百倍,神火烧之不化,能与任何液体互溶——你们当中……”他轻声问,“有谁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卡拉努斯·卡尔加讲这些话时,同学们全部转过身、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目光着迷般复杂。但没有人回答。
“当然,说它是‘东西’是不准确的。”他微笑着说,“不论是被戏称为‘红莱昂’的‘灵药’还是千锤百炼的‘辟邪金’都是历代炼金术士迈向终极目标的一块里程碑,不论维持青春不老,还是——长生。”
格拉狄斯直视着那双瞳仁此时异常分明的浅色眼睛。令人毛骨悚然的千种画面过电影似地在脑海里飞转,险些让她错过他接下来的话。
“……如你们所见,这些实验手稿从古典时期流传至今,集前人智慧、优点之大成,尽管程序繁冗,但总比我个人总结得好——省时、省资源不是坏事,可我不希望你们从一开始就偷工减料。”
几名同学忍俊不禁。
格拉狄斯和艾尔芙伊德没有笑。
……
“液体——长生不老药?!”
午休时,阿莉莎和奈莉听后均难掩心中震惊。
“咳,这东西也能存在?”
“看样子是。还不光是液态的……”
阿莉莎望着礼堂里乌泱泱的人群,似乎陷入了沉思。
他们之中有谁想过?正当许多人为自身安危发愁时,有人正追求“永生”,像“乌洛波洛斯”那样一边蚕食自己,一边予自我以新的生机。一些炼金术士指望依靠某种“万能药”不老不死,却不得不以“自噬”为代价。
“人类不是‘永恒之蛇’。”格拉狄斯异常现实,“维持长生的药物一旦中断,躯体就会变得羸弱不堪。”
可是那些人真的在意吗?她并不认为卡拉努斯·卡尔加就“酊剂”说的那番话值得一听,但……
★
下午,天气转阴。城堡比晌午暗了许多。风声渐起时,周围的一切突然安静下来。
在埃瑞达努斯·威尔克斯的引导下,同学们尝试辨认羊皮纸上那三道极其复杂的古魔法,据称它们可以移山、填海、实现天地转换。
格拉狄斯头一次见到如此冗长的咒语。单是移山的那道就有九行……三道加起来足有四页半。
“你们现有的胆识和能力还不够。”威尔克斯的语气有些厌倦,“可是为了《终极巫师》的指标,你们必须了解到……”
自打威尔克斯遇袭之后,格拉狄斯能感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他不再盯着格兰芬多们不放,也没再把她拎出去单练。她甚至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态好了不少,哪怕待会儿当众示范这三道古咒也不在话下。
不过似乎哪一方都盼着这天杀的夏季学期尽早结束。
下课铃响之后,几名斯莱特林学生挤到讲台前问问题。她们借此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教室。
一回图书馆,她们就带着麦格教授的批条直奔禁书区。这里相对安静,闷头学习的都是收心备考的高年级学生,大概率不会碰到恶意叨扰的调查行动组。她们一边查资料,一边低声探讨对“黑梅花”升级改造。
“近两次的信号都不怎么好。如果卡罗兄妹已经有所觉察,我们必须提前启用方案C——”
格拉狄斯只在图书馆待了半个小时。她还是决定找西比尔·特里劳妮问清楚。
与熙熙攘攘的城堡主楼不同,北塔堪称人迹罕至……可是等她爬上那道长长的、令人眩晕的旋梯之后却发现特里劳妮教授不在。
她没有她的课时安排。顺路去占卜教室查看仍然无功而返。
格拉狄斯抄近道往回走。铁艺窗棂外是经典别致的英式花园,金色雕塑环绕的石砌喷泉在喷水……再往远,越过角塔和城垛,绘有季节女神像的廊桥依稀可见。
春色正浓!
她顺着通往内庭的走道继续往前,目光被泉边生机盎然的花境牢牢吸引了。春花烂漫,紫藤花瀑、金黄钟、红刺桐……满目橘红令她忍不住想起卢娜送她的飞艇李。然后,在一丛开花灌木的阴影里,她认出了一抹独特的暗红——
是拉文克劳五年级学生,瑞娅·莉珊德拉度。
格拉狄斯不由地心生疑虑。上课期间,瑞娅怎么会跑到这里?
瑞娅仍然全神贯注地伏在花丛间,似乎正寻找什么,又像是——在抓地精?!
她凑得近了些。不过当她看清瑞娅面对的那东西时,心头像是猛地被人扯了一把!
掩在花丛间的不是地精,也不是别的什么小动物,而是格拉狄斯去年圣诞前在霍格莫德见过的那只黑猫!因为是极为稀有的蓝白异色瞳、自己还被它抽过一爪,所以她记得格外清楚。
可是它为何会出现在霍格沃茨?为什么——
格拉狄斯心底忽地生出一种怪异的猜测……曾经看似毫不相干又倏忽即逝的几条线似乎在这一瞬间连接起来——
她正试图捋清思路,自己的小腿肚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回头,正对上家养小精灵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
“对不起,小姐!”
格拉狄斯还没回过神,小精灵飞快地消失在远处……她站在原地。那双墨绿色瞳孔使她莫名想到了多比——还有另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她没能抓住。
到底是什么呢……
等再次望向花园时,女孩和猫都不见了。
★
十分钟后,格拉狄斯顺利返回图书馆。她借找文献的当儿避开菲利普·里佐和罗米达·万尼好奇的目光,把刚才的事说了。
“咳……有印象。”奈莉眉头微蹙,她们当时一起遭遇了偷袭。“你怀疑那猫也是阿尼马格斯?”
格拉狄斯点了点头。她说不出这样想的原因,只是“觉得”……
“听着,整件事或许比我们想得复杂得多。如果必要,我得找机会去厨房——亲自去。还有特里劳妮教授那边——”
话没说完,她只感到脊背发凉——一转头,正与一对阴冷的瞳孔对视。
凯文·惠特比慢慢绕过书架,胳膊底下夹着一本大部头,只冲她们点了个头就离开了。
“凯文是不是有事?”阿莉莎压了压刘海儿,声音放得极低。
奈莉环视四周。“我们的防窃听魔咒应该还管用——”
“时候不早了。”艾尔芙伊德看了下表,“我们也别回去太晚了。”
……
城堡某层——
“凯文最近在忙什么?”西莫问同为赫奇帕奇四年级的埃莉诺·布兰斯通。
“准备期末考啊。”埃莉诺见西莫面色仍不那么明亮,又忍不住问,“怎么了?”
她们回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自从凯文获救之后,他的状态一直不好,但“乐观开朗”对新近丧父、屡遭劫难的他来说既冷血又苛责。
格拉狄斯想起上回跟费德罗说话时凯文的反应,她依旧无法将他与曾经那个敢对阿米库斯·卡罗动手的男生划等号;她理解,可是很难对他疏离外表下的淡漠感同身受……不过让所有有着类似遭遇的人都奋起反抗是不可能的。
卡罗兄妹的手段越来越极端,搬进有求必应屋的同学越来越多。这不,屋子应声扩充了规模,除了原有那间设施相当齐全的盥洗室之外,今晚还冒出了一套温馨怀旧的小吧台。
“真不错!”帕瓦蒂和拉文德交换着欣喜的目光。
船木吊灯下的暖色光晕给人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这时,收音机里传来塞蒂娜·沃贝克婉转动听的歌声——在同学们当下创造的乐律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亲爱的人儿啊,我也为你祝福:愿你健康常在,美丽青春永驻!”
同学们轻松惬意地舒展身体、谈天说地。格拉狄斯却再次想到那枚神秘的戒指、她们围绕“万能药”展开的探讨、“晖夜天使们”的命运以及……残留在疑云下的淡淡悲哀。
她们跟苏珊和汉娜聊了聊。格拉狄斯打算好好问问纳威他们一年级时的经历,然后再去看大家新安的吊床。
事态将如何发展……
★
入夜。城堡似乎已陷入深度睡眠之中。
笃——笃——
笃——笃——
卡拉努斯·卡尔加放下手中的羊皮纸,侧耳细听。
刚才那阵微弱的闷响却没了动静。即便如此,他仍然揣好魔杖,一手拉开房门——
“贤弟?”看清来人后,卡拉努斯·卡尔加眼中的讶异不过一瞬,“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刚办完业务。”赫斯维尔·穆尔塞伯低头一笑,鼻息湮没在暗处。“想着顺路看看你。”
这个时候?
夜风摇得枝头直晃。树影婆娑,庭院里的动静屋内人一目了然,窗外人却丝毫不知屋内的状态。
“你不是对我们的交易‘不感兴趣’么?”卡拉努斯·卡尔加眉梢一挑,话里掩不住笑,“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好个利恩克萨斯·博克——变成猫嘴也闲不着!年轻的穆尔塞伯心道。同时在当下一秒钟里,他余光瞥见一捆卷宗消失在桌角。
“难不成,那老蜜蜂又留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邓布利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师之一,为炼金领域做出过杰出贡献。”卡拉努斯·卡尔加正色道,“想必就连你的‘那一位’也不曾否认。”
年轻的穆尔塞伯没有理会他堂哥的避重就轻。他来也不是为了弄清阿不思·邓布利多又暗中布了什么局。
“洞悉他人内心所想对你来说易如反掌——迅速在交谈中占据主动、转守为攻……想不到——你在享受。”
他堂哥被他逗笑了:“这我怎么不知道?”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
卡拉努斯·卡尔加的笑容更大了。“倒是说来听听。”
年轻的穆尔塞伯并没有顺着他堂哥的引导,而是又对着屋内的陈设掂量半晌——从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到其间各种稀奇古怪的小仪器、小摆设……有些人你对他很好,他回你加百倍的好,而畜生则会逐渐暴露其丑恶阴毒的本质。
年轻的穆尔塞伯绕了能有小半圈,最后停在书墙边。
“你知道……就像某种……唔,因主观压抑太久而扭曲变质的情欲……或是,从现实生活的体验中得不到满足而劈得四分五裂的理智。”
“我只知道,病态的快感不会带来任何享受。”卡拉努斯·卡尔加语气严肃。
“你称之为‘病态’?”
“为什么不呢,斯维。”话语间,卡拉努斯·卡尔加留下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叹。“说吧,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不能敞开心扉——”
“卡拉努斯,‘血缘’这东西有时比你想象得要神奇——”
穆尔塞伯二世语气中的激烈愈演愈烈,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不喜欢他叫他“斯维”,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他讨厌自己听起来像是谁的“毒唯”。
卡拉努斯·卡尔加笑道:“此时我只能哀叹自己无法洞穿人心。”
对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能力配不配得上野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智商撑不撑得起演技——他们的能耐在剩下的人面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在当今的时代过活更不是套套公式,做做算术题。
“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真的不打算加入?”年轻的穆尔塞伯换了个方式。
卡拉努斯·卡尔加反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要我这把不中用的软脚虾做什么呢。”
“你明知道你不是。”
“唉!我要是临阵脱逃,岂不是让贤弟代我受罪——”卡拉努斯·卡尔加无奈苦笑,“罢了罢了!”
挥手间,烛灯火焰自上飞散,在半空铺开时如同两对鳞翅扑闪——
年轻的穆尔塞伯知道自己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但他可没打算就此放弃。他堂哥兜着一麻袋小秘密,他又何尝不是。他只是不确定,自己潜入城堡以来关注到的一系列趣事是否与他堂哥有关……
如果是,那就有意思了。
到那时,年轻的穆尔塞伯可能会忍不住,亲手剥开某位风度翩翩、外表和蔼可亲的巫师精心编织的丝茧套,并且得意地笑着说——
“我捉住你了!”
卡拉努斯·卡尔加依旧笑得温和。但他们可不是两只为了采蜜而勾心斗角的男飞蛾。穆尔塞伯二世那一腔贼心烂肺裹得实诚,他想掏都未必能掏干净。
“你盯着米勒娃·麦格……”年轻的穆尔塞伯望着半空仍未散去的烛烟,它们正慢慢扭成相互盘绕的细蛇。“这里与凤凰社有关的人……”
“西弗勒斯·斯内普……其实也算一个。”
全名背后的意味他堂哥自然懂。哪怕过了十几年,斯内普对他尊重之下的细微改变,他全部感受得到——包括那若有若无、针刺般的敌意。看似无从考究……他并不认为斯内普会直接跟他魔杖相对,但心里早已防备到位。
虽然他没跟任何人提过……
卡拉努斯·卡尔加呢,问他是否“见了埃瑞达努斯和塞特斯”——仍想借昔日同窗战友情帮他调停调停。毕竟他出来后一直跟艾弗里僵持不下的事也算食死徒内部津津乐道的话题。
“他们和拉巴斯坦去了斯特灵,跟我不是一组。”
年轻的穆尔塞伯盯着那双浅到几乎没有颜色的眸子、看着眼前这位年纪放在纯血圈完全可以做他父亲的巫师,想到以后相依为命的日子,竟也忍不住动容了。
拉扯来、拉扯去只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胶着。
“算了。”穆尔塞伯二世主动缴了械,“我不逼你。但是——”
“塔楼里的小鬼头,希望你别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