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抱在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他:“暖和一点了吗?我请你吃夜宵,我饿了。”
路灯随着人走动的远近把他们的影子拉成高矮胖瘦的形状,只有靠近的手臂重叠到一处。
陈易的手偶尔拂到她袖子上的绒毛,清冽的空气也不足以使痒意冷却,他的另一只手搭到手腕上挠了挠。
伍园余光能察觉到他在看她,等她稍微偏过去一点视线,又看到他压不下去的嘴角和转开去的目光。一辆货车开过他们身侧时,她才看到他恢复了一贯中立的神色,虚揽着自己往道路内侧靠了靠。
车开过,陈易又看向不同的方向。穿着短袖夜跑的中年人和裹得严实遛狗的年轻人和他们对向而过;不算喧嚷的广场舞分成两派,一派唱跳,一派养生;白色车身绿色车轮的共享单车上写着美丽浔城;蓝色车身的公交车里亮着暖色的灯光;车站的围墙上印着大幅的水墨画。
“你的家乡和我想象的一样。”陈易看回她说。他学会了她的“物格”理论,浔城的‘物格’和小岛相比太静了,岛上四处都是缤纷喧嚷的,这种“静”像路旁的溪流一样舒缓,拂过掉落的花瓣,也抚过来访者的眼睛和耳朵。
“你想象的是怎么样的?”伍园问他。
陈易放慢了步调,和她同频地跨过一道树影。他想了想说:“像是一个不需要做什么的晴天里,太阳缓慢落山、天又没有全黑的那段时间?”他词穷,用时间去形容空间,可又觉得没有比这更恰当的了。那是一天里万物温柔、万物也获得宽恕的时间。
两侧的灯箱上“浔城南站欢迎您”的字样变幻着颜色,红红绿绿的光在他的衣角跳跃。她跟着翻跑的花瓣往前跑跳了两步,轻盈地转身,和他说:“陈易,浔城欢迎你。”
身后小小的树叶摇曳,春日无尽的生机藏在她歪头的笑容里。这样的场景比他无数次的设想更为生动。陈易注视着她透着粉的脸颊,理解了八戒吃人参果的心情,明明才触碰过的,却囫囵的感受也记不起来。
本能驱使他再次抬起手,他的掌心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同她说:“谢谢。”
脸颊被他的掌心包裹着的瞬间,伍园看见他的睫毛翕动,高频的眨眼显得他拇指的摩挲突兀的胆大。但他看着她的眼神过于生怯诚恳,使她忘记了反应。
陈易的手很快收回来背在身后,这回掌心的细胞觉出些滋味,像触到了糯米团子。
伍园只察觉他的手心热了一些。她说:“这两天降温,明天就回温了。在我们这里的春天,你能看到各式各样的穿着。”
陈易偷偷瞥了瞥转弯处的反光镜,匆忙确认长途赶路后自己的头发和衣着没有太糟糕的地方。他和她散着步,脚落到了实处,心晃晃悠悠地快乐、也后知后觉地紧张。
“我骑车来的,那辆。”伍园指了指一辆挂着玩偶的摩托车向他介绍。
难怪她的鼻尖唇珠通红。“骑过来冷吗?”他问。
“好像也冷也不冷。”她说。凉风把一时恍惚的感觉吹散了。
“那是什么玩偶,白色的,雪人?”他问她。
“是小羊,我的好朋友用毛线编的。它有名字,叫做伍当当。”伍园把自己的骑车小伙伴介绍给他,手掌托着空气演示:“我的朋友叫伍鑫雨,伍当当跟她姓,她给我的时候,伍当当就是‘当当当当’地出场的。”
陈易再一次觉得她在谈到自己的朋友时也像一只骄傲的小兔子。伍当当的名字很可爱,她也是。
“是骑山路去收毛料和竹料那辆车吗?”他记得她说过每年会骑车进山。
“嗯,我的车技很好,吃完我可以送你。”
“那我很荣幸。我定的旅店在广业路上。”他欣然接受。
伍园没想到马上就被难住了,她一个土生土长的莲镇人第一次听说广业路。她在地图上查了查才知道,这条广业路在开发区。莲镇所在的县以浔城南站为分界线,南边是莲镇老城区,北边是开发区,北边都是产业园和新建住宅,承接了沪市等地的转移产业。
她一边放大地图研究一边说:“这里我还不大熟悉,今年才通车的车站,你说的广业路在开发区。嗯,我知道怎么开了。”
陈易想,她不熟悉也没事,他有很多的时间由她带着找到回去的路。
站外忽然一声惊呼,他们齐齐看去,一大串气球意外飞走,挂到了行道树上。两个女孩子和一个推着自行车的阿伯急着跑过去。
走到近前他们才看明白,自行车阿伯是卖气球的,两个女孩子中学生年纪,身上还背着球拍,一人拿着一个气球。本来是选购完再借阿伯的整束气球拍照,不料双方交接时错开了,气球飞走,又被银杏树的枝桠拦住了去路。
两个小姑娘跳着挥拍去够也无济于事,阿伯请她们扶住自行车,自己站到后座上,努力直起腰去够。
伍园轻叹一声,身边的陈易已经快跑去扶住下一秒就要歪倒的自行车。
小姑娘扶着阿伯站回平地上,他们连连同陈易说谢谢,又满脸愁容地看着树顶。
“我去试试?”陈易走回几步问伍园说。
伍园不确定他勉不勉强,她对他的认识和了解好像瞬间进入了一个新阶段,熟悉又生疏。如果是几个月前,即便知道他救助过落水的小孩,她也不认为他是个多管闲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