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猛然一怔,惊愕地发现被自己抵在门上的竟是楚瑄。她慌忙后退一步松开手,"殿下?您怎么......"
话音未落便卡在喉间。
昏暗的室内看不清楚瑄的神情,只听得他嗓音有些低哑。
"殿下恕罪,习武本能反应脱手......"
"嗯,我知道。"楚瑄轻轻转了转手腕,皮肤上还留着一道红痕。"横竖也不是头一回了。"
沈鹤尴尬,转身去挑亮烛芯,跳动的火光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
"殿下为何不点灯?"
"原是亮着的。"楚瑄倚在案边,目光划过早已凝固的蜡泪,"不想等到烛芯都燃尽了。"
“......”
楚瑄记得方才她身上染着酒意的气息,又问她:"饮酒了?"
"......宫宴上浅酌了几杯。"
其实何止,那段琼月与她过不去,一杯接一杯地故意挑衅,怕是因为萧贵妃指婚的事不爽,只能拿她撒气。
“殿下这么晚在此等我,是有何事?”
楚瑄从食盒中取出一盏青瓷碗。茶汤里浮着几片花果,在烛光下泛着晶莹光泽。
"萧贵妃特意邀你赴宴,我便猜不是那么好对付。"楚瑄将茶推到他面前,"解酒的,酸甜可口,温度正适合。"
沈鹤凝视着那碗凉茶,喉间不自觉地动了动。方才穿过回廊时,她还在想着楚瑄煮的茶,没想到竟真能如愿。夜风穿堂而过,裹挟着果木清香沁入心脾。
她饮了口茶汤,醉意却未见消散。
抬眸间,只见楚瑄一袭月白中衣,墨色长发如瀑垂落腰间,烛火为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也含着温情潋滟的水色。
沈鹤心头没由来生起一丝念头:若他不是长皇子该多好。
若没有这层身份,她也不是暗卫,他们之间便不必有那些猜忌与算计。最好每日还能这样同在一间屋檐下,读书对弈。他依旧煮茶制糕,像今夜这般等她归来,直至暮色四合......
她望着楚瑄被暖光柔化的琥珀色眼眸,忽然有些偏执又不切实际地想,若这世上真有一人如此真挚温柔地待她,她大概会想不择手段把他捆在身边,让他陪着自己一辈子。
可惜。没有那样的人,楚瑄也不是。他们在现实中横亘着永远跨不过去的身份鸿沟,她一直在欺骗他,而他那些温柔完美的表象背后,恐怕也不过是裹着蜜糖的猜疑与试探。
......
这一日天朗气清,沈鹤随楚瑄照例去长安坊的医馆小院,为百姓施药问诊。
习惯的确是个奇妙的东西。从前在楚琰身边时,沈鹤习惯了暗卫的生活——藏在暗处如影随形,无声无息随时待命。
初入长皇子府时,楚瑄给了她新的身份,起初她甚至不习惯将自己的面容展示在阳光下。
可如今,她已完全习惯了与楚瑄并肩漫步在热闹非凡的朱雀大街街头,感受着市井的烟火气息和行人投来的目光。
今日结束得早,因楚瑄的身体微感不适,可能是中了暑气。沈鹤一听,二话不说便拉着他回府。他这身子骨她如今再清楚不过——受不得寒,耐不得热,更碰不得酒……万分娇贵,半点大意不得。
然而,回府途中却横生枝节。
在行至坊间拐角处,忽有一团黑影滚出,险些撞上二人。沈鹤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楚瑄后退半步,定睛一看,竟是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紧接着,两个粗壮汉子提刀追来,为首那人脸上横亘一道狰狞刀疤,凶神恶煞。男孩一见他们,吓得浑身发抖,拼命往楚瑄身后缩,小手死死攥住他雪白衣袖,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尔等少管闲事!”刀疤脸刀尖直指二人,“这小崽子是我们的人,识相的就滚开!”
楚瑄将男孩护在身后,问他:“你认得他们吗?”
男孩拼命摇头,眼泪混着泥灰在脸上划出几条印子:“我不认得!求贵人救救我……我不想跟他们回去!”
“放屁!”刀疤脸怒喝,“你爹亲手把你卖了五两银子,身契还在老子手里,你还想跑?”
沈鹤冷眼扫过二人,“人贩子?”
“什么‘人贩子’?”刀疤脸啐了一口,“嘴巴放干净点!他爹自愿卖的,白纸黑字,官府都认!你们要是不服,哼,那就拿银子来赎!”
楚瑄平静说道,“既如此,我们出五两将他买下。”
刀疤脸眼珠一转,来回打量着二人,忽然咧嘴笑了:“五两?谁告诉你这个价?现在人在我手里,想要?五十两!”
沈鹤冷笑一声,侧目看向楚瑄:“对付这种人,就没必要讲什么礼节了吧。”
楚瑄轻轻颔首,叮嘱道:“小心些。”
话音未落,沈鹤已出手。刀光一闪,二人尚未回神,手中兵刃便已被卸。她反手一挑,刀刃抵住刀疤脸的咽喉,冰凉的刀锋贴着他完好的那半边脸,语气森然:
“五两银子,要就拿走,不要——”她刀尖微微用力,“你这半张脸,也别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