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徐家运食粮的队伍出发了。
队伍短而零散,前方带头的是徐家的人,整齐有序,后头散乱跟着那些百姓。街道边送行的人少之又少,只有一些家属。
旧宅彻底废弃,逃的逃,打仗的去打仗,剩下的女眷们都进入徐府做事。
人去楼空。
疫病得到控制,张医师去游医,宋云华回了扬州,他让大伙儿一定要去参加他的婚宴。
大家走的这天,乌云蔽日,起风送行。在闷热的夏日里算得上是好天气。
可到了晚上,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似是情绪宣泄的滞后现象。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毫无秩序,裹挟着寒冷敲进屋子。
除了下雨声,还有熟睡中踢开被褥的声响。
不出意外,林书怡一觉醒来只觉头昏脑胀。
卧病在床,闲着无事,细数窗前凋谢的花瓣。
正当她数到第七片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顿在门前。
不多时,叩响木门。
林书怡说:“请进。”
一名年轻男子推门而入,逆着光线,瞧不真切。
待他走近,林书怡才觉眼熟,但一时想不出在哪见过。
“表姐姐。”一口青涩稚嫩的腔调,喊起姐姐来更是悦耳动听。
见林书怡迷惑的神情,他介绍道:“我是言逸啊。”说着还转起圈来。
一听这名字,眼前人渐渐与林书怡记忆中喜欢跟着自己的身影重合。
她坐直身子,比划着他的身型,欣喜道:“小逸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咳咳…比姐姐还高出一个头呢。”
李言逸端过桌边备好的茶杯。
“姐姐,你好生休养。等我回来接你一起回家,姑姑念叨你很久了。”
“你要去哪?”
“支援小赵将军。我听说南蛮要一举攻破郢州,直下扬州,可不能让他们得逞!不说了,我的同伴们还在外头等我,姐姐等我回来。”
李言逸干劲十足,一副势在必得之样。
林书怡执意起身送他。
李言逸走在队伍最后,向她挥手道别。
还记得他从前的愿望是考取功名,为民做事。如今他也为国而拿上不称手的兵器,套上厚重的盔甲,奔赴战场。
林书怡回到府中,她让人留意的那日盯着自己的人,随运粮队出发了,他的妻儿倒是留在了徐府。
凑巧的是,正是城外被欺负的母女。
徐梦雪将她们安顿在徐府,找了个差事,日子得以安稳下来。
林书怡提笔写信,要李芸找商队送几件京城时兴款衣裳来,还要几件森锦铺有名的成衣。
*
黄沙漫天,马蹄哒哒声像是心脏跳动的频率。
“胜了!”
“我们打赢了!”
战士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驻扎果珞半月,把我受伤的消息传去京城。等二殿下来信,再做下一步计划。”秦瑞叮嘱副将。
副将问:“您要去哪?”
“这不是你该问的。”秦瑞掉头回营地。
“是。”
秦瑞随大军赶往果珞,默许将士们战胜后的消遣活动,却不参与,只一味赶路。
刚在果珞驻扎下来,他便马不停蹄直奔郢州。
单枪匹马,如若此时有敌党埋伏他,那真是个良机。肩部中箭后一直是简单止血,未得到治疗。
此刻全凭一口气吊着,他要去郢州,找徐梦雪求证。她是她好友,她说的话他才信。不,也可能不会信。
一路南下,景色变了又变,如同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织就的结果,没有定性。
几夜未合眼,加上神经高度集中,使得他在徐府门前瞧见熟悉人影,还以为自己是在黄泉路上见到想念的人。
他一刻都不愿停地翻身下马,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直到听见日思夜想的声音唤自己名字。
“秦瑞?”
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如同他的膝盖,当场跪在林书怡裙边,晕了过去。林书怡眼疾手快蹲下扶住他的头,才没让他给自己磕一个。
好在是徐府门前,使唤一声便能找人将他抬进去。若是在外头,她就直接丢下他不管,喂了狼最好。
秦瑞昏睡一日,黄昏时醒过一次,没见着人,疯子似的满府里找人。搞得徐府乱七八糟,还惊动二位老人家。
最终是徐梦雪将人找了回来。
林书怡嫌他丢人,只说了一句:“你再这样发疯,就别来找我,很丢脸。”
秦瑞垂头跟在后面,老实巴交的看着像是被欺负一般,但心底却乐开了花。
现在他才看清自己的内心,名誉、颜面,甚至是尊严与她相比,一文不值。
用过饭后,秦瑞昏昏欲睡,他捏着一小块林书怡的衣袖,不敢太过用力,又希望她能注意到这一角。
林书怡拍开他的手,径直走向窗边榻上方桌。
秦瑞见她起身,整个人精神起来,目不转睛盯着她,直到她坐下。
“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