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亲自在卧房里安了这些机关,还去相国寺求了一道符,日日枕在头下,这才能勉强睡去。即便顾川的鼻息是他亲自探的,最后一刀是他补的,但他还是害怕他会来寻仇,不管是以人的形式还是以鬼的形式。
但旋即,他又激动起来。
“你放屁,这不可能,你刚刚说你不是七杀门的人,那顾川怎么可能是你师父!”
寒光闪过,激动之余,有冰凉细韧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脖子。
“我师父不是七杀门的人,我也不是,是你们杀了他,他本来就是要退出七杀门的!”眼角猩红,眼珠似是要爆裂。
她本不想激动的,一名合格的刺客,最忌将情绪放到脸上,可一看到此人的嘴脸,一想到师父的死状,她再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师父和师娘的尸首上没一处完好的地方,皮肤上布满了刀痕,她取头发时稍一牵动,师父的伤口就开始渗血,深可见骨。最骇人的当属师父心窝口那一处,冷箭贯穿,心脏破裂,冷箭周遭的皮肉和衣物全被灼烧。
那是一直带领着她、教导着她、保护着她的师父啊,却偏偏死在了自己的师父手上。
眼尾落下一颗晶莹,深吸一口气,右手尾指绕过缚龙索,意欢稍一用力,方老板的脸陡然涨成了猪肝色。
“信我看过了,里头的内容无非就是感谢你的栽培,跟在你身边学到了很多,再然后,很遗憾要退出七杀门,不能跟着你一块出任务了。”将信收回腰封内,她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让师父的绝笔落到这种人手里,右手上的力道加重一分,语气也渐冷一分,“你说好不好笑,他这封信是临死前写的,记挂的人不多,有你一个,但给他致命一击的正是他到死都还挂念着的师父,也就是你!”
缚龙索将他的脖颈勒出一圈血线,嵌入皮肉,双耳能清晰地听见有东西被分割的声音,他张口,却因缺少空气而什么都说不出。
意欢以为她会控制不住,但她还是松了手,在他濒死之际给了他一口气。
左手又翻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里头钻出来个肉嘟嘟的黑色小长虫,沿着缚龙索,一寸一寸,爬上了他的脖子,然后是下颌,再是唇角,最后,消失不见…
男人惊恐,想要呕吐,甚至用力到挣脱飞刃的束缚,颤抖着血淋淋的双手就要去抠嗓子眼,可连胆汁都能吐出来,那条肉虫依旧没影。
对于他这副滑稽的模样,意欢心里并没有多少畅快。
用帕子擦拭干净血迹,她收回缚龙索,露出了左手腕间的银质铃铛,冷冷道:“别白费力气了,苗族巫医听过吧?她们培养的蛊虫确实是个好东西,”顿了顿,她转腕,银质的铃铛立马传出一阵空远的泛音,男人骤然捧腹倒地,疼的直打滚。
“这只是一下罢了,只要我响铃三下,你就会肝肠寸断而死。”
“不要想着有人会来救你,蛊虫这种东西,没人解得了。”
外头的院池里,青蛙呱呱叫唤个不停。
“你想要什么。”
方老板抬起头,被冷汗打湿的衣衫黏在背后,与血色交融。
意欢竖起食指,在他眼前左右来回摇晃:“我并不想要你做什么,你要是以为七杀门的人能救得了你,你大可以去告诉他们,顾川的徒弟来找他们寻仇了。”伏下身子直视对面恐惧的眼,她又道,“你只需要记得,你这条命还不是该死的时候,当然你想要自残也是没有可能的,蛊虫在你体内,你只要有一点寻死的念头,都不需要我动手,我保管你连喊人或是拿刀的力气也没有。”
外头的天已经有渐亮的趋势,她起身,右脚踏在窗槛上,背对着他。
“方老板,你不是想要活命吗,我成全你,你也最好什么都别做,就好好看着,看我怎么登上掌刃的位置,再一次性把所有的东西都讨要回来。”
就在她要飞身跃上屋顶之际,男人最后一次叫住了她。
“等等…”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怎么会有老石的缚龙索?”
“那又是另一桩仇了,”意欢并未转头,声音混进了鸡鸣里,“不过你放心,寻不到你头上。”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天际渐白的鱼肚中。
***
长乐街的某处小巷里。
意欢因一夜奔波,外加情绪波动,正扶着墙休息。
下一刻,她的身子便沿墙滑落。
有人奔袭而来,跪身双手接住了她。
立刻起身,她擦去眼里止不住的泪,沙哑着嗓子:“徐…徐县尉?”
“是我,意欢姑娘。”长叹口气,来人亦起身,“三年未见,你…还好吗?”
“铛…”丑时的钟声才刚响过。
一里外的钟楼上,有个黑影消失,一人大的铜钟上,一个拳印赫然在上,钟身凹进去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