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娇有点惊讶:“去非洲?”
秦书意点点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边可能工资高一些,那个国家在打仗,有补贴。”
秦娇面露不忍:“小意,你——”
姑父打断她:“哎呀,你看看,我就说去社会上闯荡好吧,要是继续读高中,怎么可能那么小就有出国的机会。”
秦书意扯了下嘴角,苦笑:“算是一条出路吧。那姑妈,您明天能去吗?”
姑父巴不得秦书意早点迁走,再不要和他家有牵连,抢着说:“她有。你赶紧办完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秦书意觉得差不多了,就站起来告辞:“那我走了,明早八点我在小区门口等您。”
秦娇犹豫了一下:“你原来住那间房我们用来堆杂物了,你……”
秦书意笑笑:“我在小区外面住招待所就行。”
壮壮知道他们在聊正事,一直没敢插话,此时见秦书意要走,连忙挽留:“哥哥,你和我睡吧,我想和你玩骑马游戏!”
所谓骑马游戏,就是壮壮骑在他背上,秦书意跪在地上爬的游戏,壮壮现在十岁多,体格比以前还要胖上一些,秦书意真怕他给自己腰压断。
但他不会和小孩一般见识,没说什么难听话,继续撒谎:“我去年在工地上搬砖腰扭了,驮不了重物,要是你给我压坏了,赔我多少钱呀?”
姑父赶紧呵斥壮壮:“别闹!去你屋写作业去!”
壮壮向来害怕他爸,虽然不服气,但也不情愿地回屋去了。
秦书意顺利出了门。
他背对着房门长长地呼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感到如释重负,大跨步离开了姑妈家。
在往小区外走的时候,他想,他到底是长大了,虽然才离开姑妈家一年多,但好像在这里住的那五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看明白了好多以前看不明白的事儿,释怀了很多以前自责的事儿。冬日的晚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却也格外清爽。这种感觉很难与外人道,他甚至有种感觉,他那五年,似乎心智一直停留在了十岁父母去世那年。那时候他看不懂姑母一家的嘴脸,从来都只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
姑父有一点说得对,早点踏入社会对他是好事,至少让他遇到了很多好人。
他现在只想赶紧顺利办完手续,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人身边。
秦书意如自己所说,在小区外找了个招待所,既然做戏自然做全套。招待所房间狭小,墙壁泛黄,床单带着洗不掉的消毒水味,但还算干净。他不是个娇气的人,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第二天一早,他和秦娇去了当地派出所。
材料他早就打电话咨询过,提前准备完全,秦娇那边只需要提供户口本原件以及同意书,并不复杂。
民警小姐姐效率很快,不到十点,秦书意就拿到了新的户口本。
秦书意和秦娇告别:“姑妈,那我走了。今天谢谢你。”
秦娇没有立刻回复,而是面露犹豫之色,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秦书意看出她有话要说,便安静等着。半晌,她道:“小意,你不要恨姑妈。姑妈只是个普通人,有自己的家庭,我不可能不顾亲人的安危……唉,你去非洲了也好,远离是非之地,至少安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闪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欲言又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秦书意听得直皱眉,好好的怎么忽然扯到“安危”、“安全”了呢?
他开口想问,但秦娇却不愿意再说了:“你快走吧,以后……我们也尽量少往来。”
说完,她像是急于摆脱什么似的,低着头匆匆转身就走,甚至没再看秦书意一眼。
秦书意目送姑妈略显仓促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因为顺利办好手续升起的喜悦被疑惑代替。
阳光和煦,街道上车水马龙,一片安宁,可姑妈最后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他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湖,激起层层不安的涟漪。姑妈最后的表情很后悔,就像是自己不小心说漏了什么似的。
秦书意站在风中,对姑妈为什么突然说那些话的原因毫无头绪。
干站了会儿,他掏出手机,订了今天下午的机票。
年下机票都不便宜,但秦书意现在经济宽裕了许多,他不打算再在这里多呆了,只想快点回到滨海市,缓解他此刻内心的不安。
秦书意在飞机上,看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机身轻微的嗡鸣也无法驱散他心头的迷雾。
他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他父母的死另有隐情。
当时他在学校,被通知去认领遗体的时候,警察说的是跳楼自杀。到了派出所,警察又说因为死状可怖,考虑到他才十岁,所以建议秦娇直接火化。
他没见到父母的遗体,只在三天后得到了两罐骨灰。
其实自杀这个说法细细推敲并不合理,秦书意记忆中的父母恩爱非常,家庭和谐,与人为善,也没有什么债务,根本不像那种会自杀的人。
他感到一股寒意爬上了她的颈椎,看不见的黑手正扼住他的喉咙。秦书意闭上眼,捏了捏太阳穴。
即使知道有蹊跷又如何?他能做什么?姑妈说让他远离是非之地,说明背后的人能量很强大。他只是个挣扎求生的小人物,连自己的命运都才刚刚握在手中一点边角。
秦书意有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让他憋屈,烦闷。愤怒和不甘在胸腔里冲撞,却找不到任何出口,最终只能化为沉重的叹息。
飞机落地,秦书意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思绪强行压下。他打算把一切疑问都抛开,只关注眼下的生活。
至少现在,他要带着小石头,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