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意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看向小孩的脸。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戴着一张麻木的面具。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秦书意,像是在观察秦书意的反应。
秦书意的心像被人捏过一样,又酸又疼,而那种心疼又毫无保留地体现在他脸上,被小孩尽收眼底。
他没有问小孩这些淤青和疤痕是谁弄的,只是沉默着帮他把干净衣服套上了,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秦书意实在找不到合适他穿的裤子,只能让小孩坐在床上,用被子盖住他的腿。
他拿出平时煮面的小锅去水房接了点水烧上,又拿脸盆接了些冷水回来。
水烧开后,秦书意兑了些温水,用手试了下水温,才浸湿毛巾,温柔地帮小孩洗起脸来。温热的水汽在两人之间氤氲,模糊了视线。小孩的脸上没什么肉,更突出了那双亮极的眼睛。秦书意的内心还处在震惊的余韵中,使他不愿意去和那双眼睛对视。但他知道,小孩的目光一直是在追随他的。
今晚什么都没来得及买,晚饭和昨天一样只有面条。
秦书意用昨天晚上的老办法,给小孩煮了一碗放了水果糖的面条。
秦书意看着小孩因为吃面条而鼓起来的脸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如果不是他太穷,有个小孩在身边也是个伴。
可惜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小孩跟着他只会受罪罢了,他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汤,命令自己不要再想。
屋外的雨势见小,但依然滴滴答答下个不停,雨水带走了空气中的热度,也带走了太阳光,现在窗外已经完全天黑了。路灯的光透过雨帘,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秦书意觉得无聊,起了话头:"你叫什么名字?"这个问题他昨天就想问了。
秦书意已经做好了小孩不会说话的准备,却不想小孩咽下嘴里的面条后说话了,语气听不出悲喜:"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寒冬腊月冷冽的山泉水,和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搭。
"原来你会说话啊……"
秦书意说完这句觉得不好,赶紧止住话头,换了个话题:"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没有名字。"小孩缓缓道,"妈妈叫我'喂'。"
秦书意心里很不是滋味,小孩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全然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多么让人震惊。再联想到他满身的疤痕,秦书意心情很是沉重。
本来准备不多管闲事的,但他忍不住说:"我们相遇也是缘分,要不哥哥给你取一个称呼好吗?"
小孩停下吃面的动作,筷子悬在半空,语气平淡,又带着一丝期待:"嗯。"
秦书意看着面前的小孩双手抱着碗,一幅正襟危坐十分期待的样子,不由得也有点紧张。取名是件庄重的事,他不想辜负这份期待。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就叫……小石头怎么样?"
秦书意和小孩是因为那块石头产生交集的,如果不是那块石头,他们现在还是两个陌生人。
"小石头。"小孩喃喃重复道,"我叫小石头。"
"以后如果有人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就说你叫小石头。"千万不要再说你叫"喂"了,他在心里补充道。
"好。"小石头轻轻笑了。
"你几岁了?"一个人的时候晚上就只有沉默,现在突然有人能和自己对话,秦书意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他已经太久没有和人这样自然地聊天了。
"九岁。"
和秦书意猜的差不多。
"那你什么时候的生日?"
"……不知道。"
房间里陷入沉默,屋外传来的雨声填补了对话的空隙。
秦书意没有再挑起话头,小石头说的越多,他越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反正小孩明天就走了,他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秦书意不吭声,小石头也不主动和他说话,房间里只有两人吃面条的声音。
吃完饭,秦书意用肥皂给小石头洗了个头,借邻居大婶的吹风机帮他吹干头发,又弄了点热水帮他擦洗身体。
他去水房把自己也同样清理了一下,将两人湿掉的衣裤洗出来,挂在房间里,在下面放上脸盆接水。
忙完还不到九点,他脱了鞋,躺床上准备睡觉。
没办法,没有手机,没有电视,连书也没有,出去走动容易饿,到了晚上能睡觉秦书意都逼着自己睡觉。
大雨把气温降了下来,两人挨在一起睡觉,在这秋天的夜晚里倒也刚刚好。
第二天早上,闹钟准时在七点响起,这是他昨天睡前专门调的闹钟,为的是早起把小石头送去派出所。
小石头还在睡,睫毛乖顺地趴伏在下眼睑上。他小心地起床,去水房快速洗漱好,回房间发现小石头已经醒了。
他像昨天早上一样坐在床上,洗过的头发看起来柔顺许多。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像个流落凡间的天使,而不是满身伤痕的弃儿。
"你醒了啊。"他有种心虚的感觉。
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和小孩说去派出所的事,秦书意忽的想起,小孩的衣服裤子和鞋子昨天被他洗了,正挂在房间里……还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