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
三日月宗近流矢般闪现,大刀一挥。男人手握胁差轻描淡写地架开。
鹤丸国永怎甘心受制于人?他下蹲回转接一扫,男人没留神,栽倒在地。
“鹤,你没事吧?”三日月宗近将他挡至身后。
“没事。”鹤丸国永晃晃脑袋。那人只是把手放在了自己头上,没有使劲。
“你到底是谁?”三日月宗近刀尖平稳地指向男人。
“你说呢?”男人摊开手臂,语气轻松,“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
三日月宗近脸色极其难看。
太荒唐了,明明还在给他们传递情报的审神者竟然成了这副样子,出现在战场,成为他们的敌人。
男人仰天大笑。
他拈开脸上的布,张开嘴贪婪地吞吃空气:“嗯……久违了,这美丽的世界。”
鹤丸国永起身,同三日月宗近并肩而立。看到男人,他突然记起自己曾在开阳见过他。如同水流倒灌,被抹去的记忆重新复苏。
“他就是……审神者?”鹤丸国永难以置信。这人现在的模样同上次倒也无差,但是气质大不相同。而且,他很难把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人同传闻中的审神者画上等号。
“是。”三日月宗近俯身,“但是现在不是了。”
他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同审神者打在一起。
“如果你是审神者,那就告诉我……”三日月宗近挥刀,“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究竟想做什么?”
“问这个问题你自己不觉得蠢吗?”审神者癫笑,“三日月宗近,在屯所的几年你的脑子是钝掉了吗?这样低级的问题你也能问出口?”
刀刃激烈地碰撞,一度迸发出火花。
战况胶着,鹤丸国永却没有上前。三日月宗近一直具有先机优势,再加上他那近乎完美的刀法,使得审神者一直处于被动防守阶段。鹤丸国永很清楚,这样的情况下,他的介入只能是添乱。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在观察。
他不认为开阳战时见到的审神者和此刻同三日月宗近战在一起的是两个人——虽然现在他满口胡话就像个疯子,至少那柄胁差――作为武士对刀的敏感度总也高于人――是同一把。可为什么开阳战后自己完全不记得他的模样,而现在却立马想得起来?脑子里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但他还没捋顺那到底是什么。
开阳战最后时刻,审神者的神色非常痛苦。
“药和药,不同。”那时审神者是这么说的。
药?
对了,审神者给了三日月宗近特效药,三日月宗近从未受伤,所以一直没用过。
还有,他说了“竟然给了你”……
鹤丸国永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药是审神者给三日月宗近的,他认为三日月宗近会用或者将会用到。但实际上他没用过,还给了自己。他发现用药的人不是三日月宗近而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所以才会惊讶。
但他怎么知道是我用了药?鹤丸国永又想,难道是那个味道?似乎只有用过药的人才会闻到药的味道,并且身上会一直带着药香。但根据石切丸他们之前总结的规律,使用短刀、胁差和打刀的人也会不同程度地闻到药味,这又是为什么?
“乱人心智”是指药香会让人精神恍惚吗?关于药的真相会不会就像自己猜的那样?鹤丸国永眼睛盯着审神者,他看到男人的嘴角狰狞地扬起,可脸上却出现痛苦的神色。
‘谁来阻止我?’鹤丸国永耳边响起一句崩溃的呼救,他四下张望。
‘快点阻止我!’
是审神者的声音!鹤丸国永听了出来。可是,阻止?怎么阻止?
那两人已经过了百十来招,三日月宗近有些乏力,可审神者战意愈盛。
‘不要相信我……’
第三句话的声音已经极其微弱了。打斗中审神者桀桀地笑着,三日月宗近太过专注,并没有看到他那张痛苦到扭曲的脸。
“三日月!冷静点!”鹤丸国永喊道。两人已接近第二道防线,那里埋着蒺藜,三日月宗近会受伤的,“回来!”
鹤丸国永的声音敲醒了盛怒中的三日月宗近。
失态了。
三日月宗近回神,他最后回转横砍,收势后撤步。
然而鹤丸国永的声音同样提醒了审神者。相比于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明显更好对付些。
审神者立即朝鹤丸国永的方向飞了过来。
“什么!”
飞比跑快过不知多少,鹤丸国永举刀格挡,被巨大的冲力推至更远。他狼狈地抬头,下一秒,审神者手中冲出的黑雾结结实实打在自己胸口。刀飞了出去,噌的一声扎到地上。
鹤丸国永的身体被击得飞了起来,又狠狠摔在地上。他撑起身体,审神者已然悬停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是我?”鹤丸国永咳出一口血。刀落在他的手边不远处,打造时的强力捶击造就了极为闪亮的刃身,借着月的反光,他看到审神者发光的绿瞳渐渐黯淡下去。
“因为你用了药。”审神者沙哑着说道,“我只能靠你了。”
鹤丸国永猛地回头看他。
风掀起遮面的绸,男人悲伤的表情印到鹤丸国永心底。然而很快,那张脸再度扭曲,那节绸终于被撕成碎片,审神者的脸一半狞笑一半崩溃。在他的背后,巨大的金色折枝柏渐渐染上猩红,妖艳绿光重新充盈瞳孔。折枝柏的附近,细小的光点浮现在空中,细密针芒透过血肉直接打在鹤丸的灵魂上。
“鹤!”
“三日月宗近,第二道菜,该上桌了!”男人怪叫道。
鹤丸国永强忍着没有发出痛苦的呻吟。
三日月宗近现在肯定无比愤怒,他怕自己的声音会进一步刺激三日月宗近,让他失去理智。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做事,百害而无一利。对他人,也对自己。三日月宗近不是容易失去理智的人,但那是分人和分情况的。
其实审神者这一招的外在威力没有想象中大,如果鹤丸国永低头看看,就会发现针芒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刺破。但是痛苦的确存在,因为这只是针对精神的攻击。
身体像是变成玉刚在火中炙烤,每一根骨头都在被捶打,流淌的血液时而如沸水时而似寒泉……这比□□上的疼痛更折磨人。
鹤丸国永其实还是高估这一招的威力,毕竟他还能忍住不出声,可架不住审神者本人魔性的拱火。审神者不断地挥手,更多的针芒落在鹤丸国永身上。
鹤丸国永试图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分担痛苦,余光中他看到了三日月宗近那张盛怒的脸。审神者能飞真是太狡猾了,鹤丸国永心想。三日月宗近的表情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仿佛要把什么东西生吞活剥了似的。
哈,值了。
鹤丸国永在心里大笑,各种情绪下的三日月宗近都让他见识过,真是值了。
审神者终于放下手,针芒停止了攻击。强大的吸力让鹤丸国永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男人轻轻卡住他的脖子,两根手指捏住颈部动脉,稍一用力就可以让他窒息。同时,三日月宗近的刀尖也已抵至审神者的后心。
“放开他。”三日月宗近强压怒火。
审神者的脸一度被痛苦完全占据,但邪笑后来居上。鹤丸国永听到耳边嘈杂的噪声:“帮帮我、阻止我、杀了我、怀疑我……”,他想起自己的猜测,更多的构想在脑海中形成。他想到审神者对自己说过的那些没头没尾的话,忽然有些可怜他。明明自己正被他挟持。
“三日月宗近……”审神者捂住脸,强压住痛苦,“你还真在意他。”
“少废话,松手。”刀尖毫不留情,前刺一寸,切入肌理。
“你唔,那你知道……”男人突然卡住了。
他的脖颈肉眼可见的扭曲。再张口,声音变得无比刺耳:“……那你知道你已经把他推入绝境了吗?”
三日月宗近心头一紧。
切入肌肤的刀尖有细微的抖动,男人感受到这一点,开心地笑起来。鹤丸国永突然记起方才耳畔的回响:“等等,三日月,不要听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