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变凉,蓝背燕翱翔于畅通无阻的空中。
四周的山丘不算太高,地势低缓;远处一山遮一山,显得层层叠叠,悠远广阔。山丘上的树木是绿色的,是一种寒气弥漫的灰绿和墨绿。
十来双脚踏过山丘间的白溪,冰得刺骨的溪水溅在每一双鞋上。
燕从在最前头,一边与素颈相见恨晚谈笑风生,一边带着众人回到他的来处。
天黑前日轮在前,天亮后日轮在后,众人走了日复一日,景色让燕从越来越熟悉,素颈也教会了他什么叫“东南西北”。
走得太久,之前嚷着要“比试”的几人都几次三番将此事忘却,只新奇地跑在从未踏入过的土地上。就连燕从也好几次忘了“心服口服”的执念。
一路走来,山逐渐变矮、变少、变暗淡,却灭不掉众人的笑颜。
他们踏过寒溪,踏过红石,从寒山旷野不分昼夜跑到白石滩,跑上平缓却望不到头的灰黑色大山。
色调逐渐单调,只有空中那一抹蓝鲜明如旧。
燕从说此地“地火灼灼”,但众人至此只觉得山高天寒,又开始怀疑燕从的话语。
燕从不欲与他们辩解,只看见头顶的蓝背燕飞腾得有些吃力,于是抬起手送去一股气流,让燕儿乘风高飞,朝着山顶越飞越远,远到看不清。
众人并未停下脚步,且闹且吵跑上长长的缓坡,最后停在一堵灰黑色的斜坡下。
燕从带领众人走上去,到了顶,燕从也愣了。
明极自燕从身后走出,放眼一望,并未看到什么“地火灼灼”。
眼前是一个看不到头的巨坑,越是中央越深,但仅凭目光,根本看不到最深的巨坑中心。
山坑之外,竟是无尽的雪山,太广,太远,肉眼看不出有多高,只会以为有了双腿就能在上面尽情驰骋。
没有“火”,只有“寒”。
此时天色虽阴,云却不厚;微光下澈,天不够晴大概是因为被寒气笼罩。
明极没能见到心想的景色,默默垂着眼去望这口巨坑,未过多遗憾,也未迁怪于燕从。
他不怪,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怪。
扬言要比试的几人见了这般苍凉的景象,嘲笑燕从道:“这下知道谁在胡编乱造了。”
燕从回神,铁青着脸反驳:“地火被恩人平息后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景色,这定是恩人已将此处彻底平定了。”
可那几人不听,不断起哄嘲笑。
“胡编乱造!”
“胡编乱造!”
光这么说不够,他们又绕在燕从四周,去戳燕从的手臂;一人打头编起了小平调,其余人接了下去——
“哎哎哎!都别笑了都别笑了,且听我说——燕儿燕儿往哪儿走?——东扯!”
“——西胡诌!”
“地火呢?火呢?你可看见了?”
“地火烧成寒风口——冻脚走,吹破牛!”
有一人踮脚故作张望。
“救命恩人何处有?”
“蓝背毛落空啾啾——不认羞,拜泥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
眼瞧燕从气得脸通红,素颈赶紧站出来制止,把那几人拉开,道:“住嘴住嘴——才刚到此处,都只看了一眼,眼睛还没看热嘴倒按耐不住了。”
“你怎么总替外人说话?”有人怪素颈。
素颈回道:“你们几个忘了怎么遇到我的了?那时你们意外掀翻一条河,险些淹了人家的屋,半个字都不会说,更别说扬个小调取笑人了。若不是刚好遇上,我替你们解释清楚,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下场?也不过一两载而已,话说得越顺事越记不清了吗?”
他们支支吾吾。
素颈又道:“谁睁眼的时候都是无依无靠,此间天地浩大无垠,能走运遇上已是不易,何苦刁难?”
有人心虚地问:“那还要比试吗……”
另一人应和:“对啊……就算要比,没有一样的地火,也比不出高低啊。”
闻言素颈也在思索。
见场面凝滞,一直旁观的赭衣站出来,道:“若此处真有地火——明极,你能引出来吗?”
明极答:“不知。”
赭衣稍稍劝了他一下:“且试试。”
明极未说可否,转而问燕从,道:“你非要比?”
此时燕从的脸色并未好太多,青着脸道:“你若非要自认比恩人厉害,你就比;你若自知拿不出几分真本事,不比也罢。无论如何,恩人定不在乎这些为人所道的高低虚名。”